把脈片刻，小五皺著眉頭伸出一隻手在田麗婷的肚子周圍摸了會兒，越摸臉上的神情越是凝重。

  他就覺得奇怪，上一回見到這名孕婦本人的時候，她的肚子也沒有這般大得誇張。

  觀她的樣子，這些時日吃得並不好，整個人更是以異常的速度消瘦下去，肚子卻是漲得厲害。

  若是晚來一日，即便大羅神仙到來，也沒辦法將她從死神手中奪回來。

  “大夫，如何？”

  吳少爺見小五皺眉沉思，忙上前詢問。

  好歹跟過他一些年，又備受他寵愛的女人，多少還是關心的，更何況，肚子裏還懷著他的骨肉。

  小五斟酌了一番，看了看一旁的白蘇和白芷，問道，“她最近吃的什麽？”

  白芷剛要說話，白蘇搶先一步，上前回話，“頭些時日姨娘心情還好，吃的也不錯，都是往日裏姨娘愛吃的食物。隻這幾日……”說著擔憂的看了看吳少爺，繼續補充，“這幾日姨娘許是心情不好的緣故，食欲欠佳，這兩日越發厲害，連素日裏最愛吃的羊肉也吃不下去了，還好之前少夫人有派了人送了人參過來，這才能吊著姨娘的命。”

  白芷聽了眉頭一皺。

  姨娘有人參續命，她怎麽不知道？這人參還是少夫人給的？少夫人和姨娘的感情啥時候變得這般好了？

  小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隨後不經意地問，“這些時日她吃的都是什麽？”

  白蘇看了看白芷，見她沒有說話，又回道，“就是一些肉菜之類的，姨娘素日裏愛吃的。也沒有別的特殊的。”

  小五看了看白芷。

  白芷上前一步回話，“初初禁足之時，姨娘尚且胃口不錯。約莫七八日之前，府中有人來傳話，說是最近外頭不知怎的，菜式購買不齊全，便少了不少菜。考慮到姨娘懷著小少爺，廚房裏頭的人不敢怠慢，便做了豬血湯給姨娘吃，這一吃便是兩日。”

  小五插話，“豬血湯可下了海帶？”

  白芷驚訝的看著他，“大夫猜得不錯，正是豬血海帶湯。姨娘連著吃了兩日，自此之後胃口好似有些欠佳。”

  “你姨娘素日裏出恭頻次如何？”

  白芷有些不好意思。

  “素日裏，一日約莫一二次。”

  “自那之後呢？”

  白芷仔細想了想，“自那之後，姨娘約莫兩日後出恭了一次，隻是那次，姨娘似乎並未出恭很順暢。再之後，因著胃口越發欠佳，到現如今已經好些時日了，也未曾出恭一次。”

  “你們姨娘愛吃羊肉？”

  白芷點了點頭，“我們姨娘愛吃羊肉，隻是羊肉上火，姨娘頭些時日胃口也不好，廚房裏頭的人便送來一些田螺，說是能降降火。那會兒姨娘的胃口好了許多，隻是，自那之後，便越發不愛吃了。”

  “這之後，你們便用人參給你們姨娘續命？”小五追問。

  白芷看了看白蘇，隨後搖頭，“奴婢不知。”

  白蘇隻好說道，“人參便是這兩日方才用的。”

  小五點了點頭。

  “還好你們今兒個找我過來了，遲上一日，你們姨娘必定魂歸西天。”不是他誇大，先是便秘，隨後再積食，脹氣長達多日，如何能有胃口，尚未餓死便已經脹死了。

  吳少爺一聽心下一驚，果真如此嚴重？

  心裏震驚的除了吳少爺，還有白芷，要是聽了小五這些話，她還不明白的話，就白做田麗婷的大丫鬟了。

  看來姨娘之所以這般，果真是有人在背後下手。

  “大夫，可否告知，她為何這般？”

  小五看了看白蘇和白芷，吳少爺揮了揮手，讓兩人下去了。

  “貴府之事，原本與我無關，我隻是個大夫，職責便是救人。既然吳少爺問道，我自是跟你分析一通。”

  吳少爺點了點頭，示意小五說。

  小五看了看躺在床上已經近乎沒有意識的田麗婷，手中開藥方的動作沒有停，嘴巴一開一合吐出的字眼讓吳少爺心驚不已。

  “她這種症狀，分明是有人在菜式上動了手腳。設計此次事情的人心思縝密，從一開始便利用海帶和豬血同食相克，讓她便秘，出恭不了，導致胃口欠佳。又利用她愛吃羊肉的性子，將田螺配與她吃，借以開胃。看似兩相八竿子打不著邊的食物，若是一同吃一餐，已經讓人積食腹內了，偏生她吃了不僅僅一餐，腹內脹氣積食同時存在，食欲越發欠佳。這還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那個……”小五單手指了指桌子上還擺放著的一碟子蘿卜湯。

  吳少爺不解，這跟蘿卜又有什麽關係？

  小五也沒指望他明白，接著給他分析，“蘿卜和人參不能同食，否則積食滯氣。原本已有便秘，積食脹氣的症狀，此時再以人參續命，輔以白蘿卜喂食，生生能脹死個人。”

  脹死？“大夫，那她……”怎麽看上去一動不動？不是該痛得翻來覆去了嗎？

  知曉他想要說的是什麽，小五接下話茬，搖了搖頭，“頭幾日她已經腹脹難忍了，這兩日又進食不下，腹脹將近極點，她已經無力喊疼了。”

  吳少爺瞪大了雙目，也就是說，她，她快死了？還是已經死了？

  想到這裏，趕緊將雙腳挪開了些，以免靠得太近了沾染晦氣。

  小五搖了搖頭，上回見到他們兩人的時候，還那般恩愛。這當口居然避之如蛇蠍，這人心哪，當真難說。

  “還好，還留有一口氣，死不了。”

  吳少爺這才鬆了一口氣。

  “我先給她針灸，你在一旁輔助我，助她排出體內滯氣。隨後你派個可靠的人跟我來，按我抓的藥給她服用三日，排泄過後便無事了。隻不過這之後，飲食得清淡些，先養養胃，再稍微進補一些日常可以進補的食物即可，過些時日便可無礙。”

  “多謝大夫了。”

  小五點了點頭，從醫藥箱裏頭掏出一個小小給做的口罩，看了看吳少爺，開始給田麗婷下針。

  約莫一刻鍾之後……

  吳少爺猛地打開田麗婷臥房的門，踉蹌從裏頭跑出來，狠狠的在外頭呼吸好幾大口，隨後繼續往前走了幾步路，這才停下來。

  早知道讓白芷她們在一旁看著便可。

  白蘇和白芷見到他從裏頭出來，嚇了一跳，以為田姨娘出什麽事兒了。

  又見到他一副吃人的模樣，嚇得往後靠了靠。

  好一會兒，才發現少爺隻是出來透透氣。

  兩人都對裏麵的情況很是好奇，白芷抬腿要往裏頭走，白蘇拉了她一把。

  此刻裏頭的情形怕是很不妙。

  要是白芷進去了，她沒進去，豈不是顯得她不盡職責？

  若是進去之後有啥事兒，她豈不是要跟著受罪。

  所以幹脆也不讓白芷進去。

  白芷沒有理會她，甩開她的手，往內側走去。

  才進屋，眼神便得有些怪異起來，還是忍著往裏頭走。

  就見原本已經不省人事的田麗婷，此時已經滿臉尷尬的躺在床上，雖說精神還是不濟，但比之前可是好了太多。

  “姨娘……”

  田麗婷點了點頭，看向一旁正在戴著口罩淡定收拾藥箱的小五，“謝謝大夫。”

  小五點了點頭，沒有吭聲。

  走到門口，這才對吳少爺道，“讓人跟我來吧。”

  吳少爺將之前的小廝喊來，讓跟著小五一起去，“把藥原封不動帶回來，出了一絲差錯唯你是問！”

  小廝滿口答應。

  出了吳府，小五這才趕緊脫了口罩，狠狠呼吸了幾口氣。

  積食便秘將近時日，排出來的濁氣差點兒沒將個人給熏暈。

  還好，他把吳少爺那個不順眼的家夥也給拉下水，兩個都不是啥好人。

  田麗婷姐妹對小小姐妹不利，吳君寶也不是個好的，自己個的妾室也能嫌棄，活該他聞那個味道。

  回去開了張藥方，又撿了藥，一並遞給小廝，讓帶回去，叮囑如何熬製，翻兩倍收了吳府的銀兩，這才洗漱一番，也不睡了，直接開鋪門營業。

  大清早的，人還少，小五一邊忙活一邊想起小小跟他說過的那些話。

  要不是小小那丫頭給他看過她列出來的那張食物同食相生相克的單子，他也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將田氏所中的症狀解讀出來。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隻是心情鬱結，導致食欲不佳，鬱鬱寡歡。要是換了之前的他，說不定還會猜測是否是中了不知名的毒導致的。

  會利用食材來殺人的人，手段還算高明。

  不過，這便不是他該考慮的事情了，吳府又有一番波動了。

  去把小小上回給他列出來看的單子重新複習了一遍，確保沒有遺漏弄錯，又親自寫了一列出來，放好。

  這才先去做早膳。

  師父不在，小小也不在，容師兄都不在，他搖了搖頭，自己個做自己的吃，多少有些孤寂。

  然而很快，鋪子裏便來了看病的人，小五還來不及感慨大夥兒拋下自己跑去玩兒了的事實，又開始忙活起來。

  吳少夫人原先以為自己做的事情天衣無縫。

  田姨娘被小五看好了之後，吳少爺徹底清查了這件事情，最後從白蘇的嘴裏知曉，這些事情從頭到尾都是吳少夫人一手弄出來的。

  原本白蘇不肯交代的，吳少爺也不是個蠢的，田麗婷的身邊一共就隻剩下這麽兩個丫鬟，外頭的那些人都被他審問過了，沒有抓出嫌疑人來。

  他的目標便轉向了白蘇和白芷。

  若是沒有內應，麗婷不蠢，沒那麽容易上當。

  聯想到之前聽到白蘇和白芷關於人參一事的不同反應，吳少爺心中依然有了個粗略的猜測，於是設計將白蘇抓了出來，一番嚴刑拷打，這才供出了吳少夫人。

  順藤摸瓜，又發現原來之前的那些關於田姨娘喜歡別的男人的謠言也都是吳少夫人那頭讓人撒出去的，頓覺上了當，一邊心疼田麗婷被自己這麽一折騰，差點兒連著自己的骨肉被自己給害了，另一頭對於吳少夫人越發討厭起來。

  一時惱怒之下就要休妻。

  這事兒鬧得大，連吳少夫人的爹娘都來了。

  還好吳老爺和吳老夫人出麵，這才將事情壓了下來。

  不過，原先吳老爺和吳夫人便不喜吳少夫人，還是看在唯一的孫女是她生的份兒上，才沒有過分為難她，經此一事，也是徹底對她失望了起來。

  而經過這件事情之後的田麗婷，倒是重新奪回了吳少爺對她的寵愛，心中也是感慨萬千。

  一而再，再而三，她總是獲得吳君寶的寵愛，但卻也再三差點兒失去，這讓她開始有了自己的危機意識。

  經此一事之後，她倒是想開了，靠誰都不如靠自己。

  又因著白芷是因為去找吳君寶要救她的緣故，被吳君寶沾染了，想通了的她這次居然沒有吃醋，倒是主動將白芷送給吳君寶。

  吳君寶對她越發貼心。

  吳家的事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加上這一波，足足讓永寧鎮的人好生茶餘飯後了一段時日。

  去京城的路途並不短，因著容逸有心帶她去玩，因此一路上，兩人都是半趕路半遊玩的狀態，遇上新奇的事物，都要玩上一番。

  小小對各種植物很是感興趣，一路上也不忘采集各種珍貴罕見的藥材，譬如鐵皮石斛，金線蓮，七葉一枝花等等。

  因著師父還給她布置了任務，她越發興趣濃厚，路上閑著沒事兒，便搗鼓她的藥粉藥丸，下了馬車又有容逸陪著遊山玩水，倒是樂了好些時日。

  “師兄，瞧這是什麽？“

  小小抓著一些蘑菇對容逸巧笑嫣然。

  容逸看向她小手上抓著的幾朵蘑菇，都是大朵大朵的那種，一般在竹林比較多，白色的。

  “走，師兄，我們去煮蘑菇湯吃。”容逸眼尖，兩人才出來的時候，就獵上了一隻野雞，已經交給隨行的人去伺弄了，她這一把野菌子采摘得恰好。

  也是因為這兒的地勢比較幽深，氣溫陰涼，以至於原本應該六月份便已經沒有了的野菌子，現如今還能采摘到一些來吃。

  小小樂顛顛的捧著一茬兒蘑菇，和容逸往回走，今兒個可以吃蘑菇野雞湯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