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大約二十年，雲雙照在雲朱城壽終正寢，得以重返天界，仙枍也剛好在那一天修成仙身。帝旿提前一天跑來天冥山邀請仙枍和蒼旻一起去天界慶祝，蒼旻意料之中地拒絕了，仙枍卻是滿口答應。

  看得出來帝旿時很高興的，畢竟天後終於歸位了，他一個人在天界看著自己妻子在人界折騰來折騰去的，心裏不爽很久了。隻是到底是渡劫，別的神仙都渡過去了，他總不能給天後開特權吧？而且天後自己肯定也不願意。

  不過不管怎麽說，一切都結束了。

  仙枍認認真真地向天帝天後祝賀，不似當年仙霂那般暗地裏因不滿而挑釁。

  趁帝旿和別人說話，天後身邊一個人的時候，仙枍走到對方身邊，語調平靜地問：“那個孩子怎麽樣了？”

  她問的是雲雙照在人界生下的那個女兒，這關係算起來，著實有些尷尬。

  天後無聲地笑了笑，說：“她是芝櫻的轉世。”

  就像當初雲來城寺廟裏的那個方丈說的一樣，這件事情於她是一劫，於芝櫻是一報，禍福自有定數。

  “你還記得在懷奕城時我請你喝的茶嗎？當時我喚它清歡。”

  被天後這麽一提，仙枍很快就想起來了：“我記得的，那還是你自己摘的。”

  “是，”她微微一笑，“它當時已生出靈智，因天性單純，直覺較強，故而下意識向我示好。我賜名予它，它感我賜名之恩，修成人身之後，向我道謝，自願留在轉世的芝櫻身邊。”

  “那人界……”仙枍欲言又止。

  “人界，”天後頓了頓，“自會安定繁榮。”

  得了天後的話，仙枍的心也安寧下來，她的嘴角揚起一個輕快的笑容。在她的心裏，從未放下過人界，雖然如今她基本上也不去人界了，但她一直希望人界能夠變得美好。

  那是她從小就放在心頭的願望。

  她是不幸的，但很多和她一樣不幸的人，卻沒有她這般幸運。

  仙枍隻希望，有一天，不會再有那樣不幸的人。

  “那真是再好不過了。”仙枍慨歎。

  這時帝旿走過來，遞給仙枍一個酒樽，說：“祝賀你修成仙身。”

  “多謝……兄長。”

  這是仙枍第一次開口，叫帝旿兄長。

  人界已過幾十年，雖然對於神仙來說隻是須臾，但帝旿還是覺得已經過了好久，他已經很久沒有聽到別人這麽叫他了。久到哪怕隻是兄長，不是哥哥，也一樣為此動容。

  “仙枍，你放下了。”

  好似跨越時間洪流的一聲歎息。

  其實這才是終點。仙枍一直說自己不願再與前世有牽扯，認為每一世都該不同，但這隻是因為她根本沒有真正放下過，才如此避諱。

  修得仙身，也一樣需要心境的曆練，仙枍到此，才是真的放下了吧。

  這句話敲在仙枍心頭，仿若寺裏的晨鍾，洪亮而悠遠，響徹心扉，而後靈台清明。

  “是啊，我放下了。”

  仙霂也好，仙枍也罷，都隻是她的一部分，她就是她，如此便夠了。

  離開天界之後，仙枍順便去了一趟仙界，找仙君拿了仙籍。她也看見了桃泠，對方仍舊是那副不悲不喜的樣子，但仙枍總覺得，芊眠殿的花草才是最與她相配的。

  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就像是投身幽蕖潭的仙禾，也已經回不來了。

  仙枍抿了抿唇，最終隻是朝對方點了點頭。從前的推心置腹，如今隻剩下點頭之交。

  仙枍帶著凰厥回了天冥山。

  路上，仙枍突然說到：“凰厥，我好像……我的識海好像能夠感應到你了。”

  凰厥目光一凝，然後說：“是，我也能感應到你了。”

  “怎麽回事？”仙枍的笑容斂去，皺起眉心，“是因為仙籍？”

  之前她感應不到凰厥的時候，好像就是在暮雪拿走屬於仙霂的仙籍之後。如今她剛拿到屬於自己的仙籍，就可以感應到凰厥了，很難不讓人聯想到這兩者之間的關係。

  說到底，仙霂那一世仍然影響了後來很多事情。

  仙枍想清楚之後，不由苦笑：“這還真是一次不成功的跳斬情崖事例。”

  凰厥沒說話，其實它心裏覺得，這樣也沒什麽不好的，因為如果是這樣，那至少可以說明，她們在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經結下了緣分。

  當年天界公主仙霂就是從它身邊路過，撿走了一顆鳳凰蛋，當做賀禮送給了天後。

  很多事情，前緣早已結下。

  這次好幾樣喜事撞在一起，仙枍一時高興，喝了不少酒，不過倒沒有什麽醉意。

  她晃晃悠悠又跑去找蒼旻，事實上似乎每次回天冥山，她都要去蒼旻那裏報個到，不然就感覺不對勁。

  蒼旻一如既往地自己跟自己下棋，一點新意也沒有。但是好像按照尺碼的性格，一個人也幹不了別的什麽事情了。

  今天芣苢不在。

  這倒是不奇怪，芣苢雖然沒有打開靈界，但確實是靈界之主，也有很多事情要管，不可能一天到晚都守著蒼旻。

  這次蒼旻是在自己宮殿的院子裏獨自對弈，這地方比水鏡旁邊要溫馨許多，也多了些布置擺設，不過大半都是別人送的，蒼旻懶得準備庫房，就直接拿出來用了。

  “蒼旻！”

  仙枍進來之後，直接往蒼旻對麵一坐，順便和蒼旻打了個招呼。

  “何事？”蒼旻停下對弈的動作，抬眸問到。

  顯然，仙枍現在酒勁終於上來了，神仙的酒果然不一般，她一把糊掉蒼旻的下了一半的棋局，然後把棋子推到一邊。

  “你一個人下棋多無聊啊，我陪你一起下。”

  蒼旻看著她胡作非為，也不製止，說：“我記得，你不會下棋。”

  仙枍的動作一滯，然後繼續收拾棋子，事實上越收越亂，黑子放進了白子的棋盒，白子又混入了黑子的棋盒。蒼旻不動聲色地幫她挑揀幹淨，任她繼續玩鬧。

  “我前陣子去人界，學到了一種新的下棋方法。呐，橫著、豎著、斜著，隻要五粒同樣顏色的子連在一起，就可以收回那五粒子，然後吃掉對方一粒子。”

  “然後？”

  “然後繼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