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心》並不是一首適合別人教導的琴曲，因為每一次彈奏都不盡相同。仙枍嚐試了幾次，也不能很好地掌握教導的節奏，一直以來都是她在學習，很少有過她教別人的時候，現在她才發現這裏麵的學問也是很深了。

  也難怪當初榛蕪教她的時候步驟簡單得可憐了。

  仙枍頂著巨大的壓力抬起頭，看著榛蕪在對麵撥著相同的曲調，但動作上卻懶洋洋的，仿佛那琴能被他用上一次就是天大的恩德了。

  仙枍斟酌著語氣，小心翼翼地說到：“既然你已經差不多知道了，那不如你自己先練練？”

  榛蕪懶洋洋地掀起眼皮，瞥了仙枍一眼，然後一手托腮，另一隻手在琴弦上隨意地撥弄著。

  片刻後，他問到：“為何我的曲調每一次都是相同的？而你的卻總有不同？”

  仙枍聽得很仔細，所以很快就分辨出榛蕪彈奏出來的曲調和他第一次示範給她的時候一模一樣。所謂相同，其實就是沒有感情，仙枍從這曲調當中聽不到任何感情，就連榛蕪眼底的那點高傲都沒有。

  “你知道感情嗎？”

  榛蕪一根一根地勾著琴弦，從第一根勾到最後一根，勾一根便吐出一個字。

  “喜，怒，哀，懼，愛，惡，欲。”

  漫不經心的腔調，說著人界之人概括出來的最標準的答案。

  正當仙枍疑惑想要開口時，榛蕪又說話了。

  “我知道，但我不懂。”

  仙枍脫口而出：“為什麽？”

  榛蕪的目光中帶著些百無聊賴和高高在上，他掃了仙枍一眼：“你看多了，自然也就知道了。”

  仙枍差點忘了，對方是時間。

  “如果你不懂，那這首曲子學到這裏就差不多了。”

  這是《祭心》的基礎，下一步就是如何通過琴曲表現自己的內心，但既然榛蕪連感情都不懂，也就無所謂下一步了。

  但榛蕪並不配合。

  “如果我隻是想學這個，又何須你教？”

  “呃，”雖然對方語氣著實有些高傲了，但仙枍知道對方說的沒錯，隻是榛蕪這句話，“所以？”

  榛蕪徹底睜開那雙教日月為之失色的眼眸，有些漫不經心，但也認真了不少，他說：“我打算和你一起轉生。”

  “什麽——”仙枍也睜大了雙眼，“不，等等，轉生？”

  榛蕪幹脆揮手將那把礙事的琴化作虛無，然後往後一靠，倚在了杏樹的樹幹上，還順勢打了個哈欠。

  那雙半闔的眼裏是看蟲子一樣的目光：“當然，你都跳了斬情崖了，難道不是想轉生？”

  仙枍啞然，對方明明知道她不是想轉生，還這麽問，真的是比記憶混亂的寒子呇還欠揍。

  “可是這裏是哪裏？”

  榛蕪歪了歪腦袋，“斬情崖底呀。”

  “不可能，”仙枍反駁，“我又不是第一次跳崖，上一次這裏什麽都沒有。”

  聞言，榛蕪輕嗤了一聲，“你以為誰來都能見到我嗎？”

  仙枍再次被他說得啞口無言。

  “可是，轉生……那我現在的這一切是不是都沒有了？”

  榛蕪的眼神中多了一絲涼薄，他說：“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麽？你現在隻有兩個選擇，一個人轉生，以及和我一起轉生。除此之外，還有別的選擇嗎？”

  仙枍的心涼了半截，但想想其實也沒什麽，畢竟是早就思考過的結局。

  仙枍把自己手裏的琴放在身側的地麵上，然後站起來拍掉了粘在衣服上的花瓣，低頭對榛蕪說：“那我們走吧。”

  榛蕪的嘴角勾起一個微小的弧度，他抬起手，一揮衣袖，滿山嶺的杏花紛紛靜止，然後消失不見，仙枍重新墜入了那片黑暗。

  並沒有那麽多回憶，在最後，浮現在她腦海中的，也隻是仍然停留在斬情崖上的凰厥，以及那句諾言。

  我等你來找我。仙枍最後微笑。

  春日，雲來城的街頭出現了兩個小孩子。

  一個小男孩牽著一個小女孩，男孩粉雕玉琢，女孩玉雪可愛。

  也都才五六歲大，但顯然小男孩已經頗有些不可一世的貴氣了，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家的孩子。小女孩雖然也穿得矜貴，但一路上哭哭啼啼的，嬌氣得很。

  但他們身邊並沒有時時伺候著的丫鬟。

  小女孩打了個哭嗝，說：“哥哥，我要吃糖葫蘆。”

  “不，”小男孩很果斷地拒絕了她，“你總是把糖粘到衣服上，髒兮兮的。”

  “可是哥哥，你以前都讓我吃了。”小女孩嘟著嘴，顯然不是很服氣。

  小男孩冷笑了一聲：“哦，那從今天起，沒有了。”

  小女孩不敢置信地瞪大了雙眼，眼淚都忘記掉了，她張口結舌了好一會兒，也不能接受自己哥哥突如其來的冷漠無情。

  然後她接著哭。

  小男孩皺著眉，顯然非常嫌棄，但是牽著小女孩的手沒有絲毫鬆動。

  很明顯，小男孩就是榛蕪，小女孩就是仙枍。

  不過榛蕪是什麽都記得，仙枍卻忘了個幹淨。

  為了避免人族幼兒時期那些不能自主控製的日子，榛蕪把自己的眼睛和頭發變成黑色的之後，就直接把自己和仙枍調成了六歲，前幾年的記憶都是他給仙枍硬塞的，至於來源，是他從人族相符合的人中選出來的真實存在的，保證可信度極高並且沒有紕漏。

  所以仙枍現在非常認真地認為自己是個六歲的小孩子，而且從來沒覺得哥哥叫榛蕪，自己叫朝歌有什麽問題。

  隻是榛蕪這幾天來常常後悔，他覺得自己給仙枍造的幼年記憶實在太過幸福，所以才會讓對方產生這麽多小毛病。

  經常買糖葫蘆給她？不可能的，買一次就不可能有第二次了。

  兩個穿著精致的小孩子在街上獨自亂逛會有什麽後果？嗯，看現在被抓起來準備賣掉的小榛蕪和小朝歌就知道了。

  小朝歌從趴著撲騰成坐著，然後皺著小鼻子，問：“哥哥，我們是不是被壞人抓啦？”

  小榛蕪百無聊賴，隨口應著：“嗯。”

  小朝歌不能理解，張大了嘴巴：“可是我們這麽可愛，他們為什麽要抓我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