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離開了。

  仙枍知道，她那麽說，是否認了暮雪所有的努力，但她不得不那麽說，她不希望暮雪總是執著於以前的事情，雖然她也記不清發生了什麽，但是她知道，暮雪活得太累了。

  仙枍跌坐在地上，哽在喉嚨裏的那口血終於有機會吐出來。她剛剛的樣子不過是在強撐，紫凰變成凰厥並沒有什麽治愈效果，隻不過是紫凰的求生辦法罷了。若是不與凰厥琴融合，紫凰作為器靈身隕，凰厥琴也會失去神器的地位。

  “師妹。”

  葉深抱著昏迷的葉淺，艱難地走到仙枍身邊，然後小心將對方放下。這還是仙枍第一次見到對方如此狼狽。

  葉深半臥在葉淺身邊，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了，他用幹淨的指尖碰了碰葉淺的臉頰，對仙枍說：“師妹，我已經用象牙笏清除她對我的記憶了，以後，她就拜托你了。”

  “你——”

  葉深搖了搖頭，其餘的話已不必多說，他把最後的修為都給了葉淺，隻為了對方能活下去。他給了對方他所能給予的全部。

  仙枍有些哽咽，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她垂下眼睫，道：“我會的。”

  葉深笑了，最後看了一眼葉淺，認認真真的，似乎想要將對方的模樣記在心裏，好在來世能夠尋到對方。

  但也隻是最後一眼罷了。

  葉深倒在地上，身形漸漸化作一隻翠色的孔雀，可惜最漂亮的翎羽都已經毀壞了，本來油光水滑的皮毛也染了灰，還有一塊塊凝結的血跡。

  仙枍趴在凰厥身上，嗚咽著哭了。

  這世上有太多的生離死別，也有太多的無可奈何。

  葉淺隻過了片刻就醒過來了，她呆呆地坐起來，黑白分明的眼睛裏充滿了迷茫，她四處看了看，便瞧見了正在哭泣的仙枍。

  “小師妹，你怎麽哭鼻子了呀？”葉淺眨著眼睛，好奇地看著仙枍。

  仙枍看著這樣的葉淺，心裏愈發難受，卻還是忍著淚水，盡量放柔聲音：“葉淺師姐，以後我們就是好朋友了，好不好？”

  葉淺皺起眉：“小師妹你在說什麽呀，我們本來就是很好很好很好的好朋友啊……不對，不是你，那是誰呢？”

  葉淺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總覺得有些想不通，她努力地想著，卻連個影子也想不起來。

  仙枍希望對方能想起來關於葉深的事情，又不希望葉深的付出白費。所以她還是出聲阻止了葉淺：“師姐，想不起來就不想了，想多了腦袋會疼的。”

  “好吧。”葉淺勉為其難地答應了，腦袋痛痛很難受的，她不要腦袋痛痛。

  葉淺正想站起來，就看見旁邊地上有一隻受了傷的孔雀，她立馬把那隻孔雀抱起來，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心疼地說：“小師妹，你看這隻孔雀受了很重的傷，我們要不要救救它呀？”

  仙枍本來止住的淚又瞬間盈滿了眼眶，她張了張口，想說這隻孔雀已經死了，救不回來了。但話到了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小師妹？”葉淺得不到回應，回頭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仙枍。

  仙枍這才清了清嗓子，說：“好。”

  葉淺得了回答，立即喜笑顏開，用術法變了一點水出來，扯著袖子替孔雀擦洗灰塵和血跡。

  這事情做起來其實很枯燥，葉淺卻做得很認真，一點兒也沒有要仙枍插手的意思。雖然難免有些磕磕絆絆，但葉淺也隻是皺了皺眉，就繼續做下去了。

  仙枍正望著葉淺的背影出神，就聽見對方說：“小師妹，你看它的羽毛顏色這麽深，我們叫它‘深深’吧。”

  仙枍嚇了一跳，差點以為葉淺想起來了什麽，她胡亂地點點頭：“好。”

  葉淺更開心了，為孔雀擦洗得更加賣力。

  等葉淺把孔雀整理幹淨，仙枍也攢了一些力氣，雖然顯得有些杯水車薪，但總比沒有的好。

  “小師妹，你看深深好漂亮啦。”葉淺雙手提起孔雀，給需要看。

  確實如葉淺所說，清理幹淨之後，別說比起其他禽類，在孔雀裏也算是很漂亮的一隻了。

  想想葉深平時就很注重儀表，便知道對方有多愛惜自己的羽毛了。

  可惜為了葉淺，這身羽毛也曾那般糟蹋過。

  仙枍抬手揉了揉葉淺的發心，發自內心地稱讚：“是很漂亮。”

  之前的事情想也知道，約莫是葉深讓葉淺先跑，而自己負責殿後，卻不巧撞見了暮雪，才會發生這種事情。他們都很無辜，可惜天道從不因為誰無辜便憐憫誰。

  葉淺看著看著，揚起的嘴角忽然落下，她有些不開心地問：“小師妹，深深為什麽不會動啊？”

  仙枍愣了一下，答到：“大概是睡著了吧。”

  “那深深還會醒過來嗎？”

  被葉淺期盼的眼神盯著，仙枍的壓力很大，她想了想，還是不願意騙葉淺，她是可以一直騙葉淺說等等這隻孔雀總會醒來的，也可以施法保住葉深的身體不腐。但這樣真的好嗎？讓葉深的屍體就這樣被折騰，死後也不安心，仙枍覺得震驚做不到。

  所以仙枍隻能告訴葉淺事實：“師姐，這隻孔雀大概不會醒過來了，因為他已經死了。”

  “死了？”葉淺有些懵懂，似乎一時之間理解不了這個詞匯，但很快她就大致懂了，“是說他以後都不會睜開眼睛，身體也會爛掉嗎？可是我都幫他洗幹淨羽毛了啊，它怎麽能這樣呢？”

  仙枍不敢回答，她怕一出聲就會暴露出自己的難過。

  葉淺看著看著，突然把孔雀抱進懷裏，這孔雀看起來挺大，實際上輕飄飄的，抱都抱不滿。葉淺撇下嘴，有些難過地說：“我不要他死，我要他活著，我不要他爛掉。”

  說完，葉淺竟是哭了起來，很傷心很傷心的樣子，聲音也比仙枍放得更開。

  這大概就是靈草幻化出來的人吧，天性單純，也更加容易明白本真。哪怕什麽都不記得了，也能感覺到什麽東西對自己來說最重要。不需要明白太多，隻要隨心而行，就已經是最可靠的決定。

  “師姐……”仙枍喚了她一聲，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安慰的話。似乎有很多想說的，但到頭來卻發現也沒什麽說的必要。

  “小師妹，”葉淺打了個哭嗝，“我們讓他活過來好不好？”

  “師姐，雖然很難過，但是人死了是活不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