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寒子呇不在，但是仙枍的作息習慣卻基本上沒什麽變動，仍然是早早地便從屋子裏出來了。仙枍走到老地方坐下，那裏有一塊半臂高的大石頭，被寒子呇用折骨扇給削平了，剛好可以用來架琴，仙枍便把它當做暫時的琴桌了。

  雖然還是一如往常的彈著那個曲調，但看起來卻有些心不在焉，連識海中的紫凰都感覺出來了，飛了兩圈便到一邊去休息了。

  可在仙枍連著彈錯了兩個音之後，那隻高冷的器靈終於忍不住紆尊降貴地開口了。

  “仙路遙遙，何必為一個過客失神至此？”

  仙枍愣了一下，停了彈奏。說到：“可是朋友之間，不都應該是這樣的嗎？”

  紫凰抬眸，淡淡道：“如果想要走到這條路的盡頭，就不要再想著朋友了。修仙一路，本就不會有人能陪你走完全程。”

  理智告訴仙枍，紫凰說的是有道理的，但她就是下意識地不想承認，隻好追問到：“那你呢？你也不會陪我走到盡頭嗎？”

  “我，”紫凰感覺到了仙枍隱約期待的情緒，卻還是說，“我也不一定會陪你走到最後。”

  仙枍有些不太懂了，不是說修仙是為了心中所求嗎？那為什麽聽起來還像是要斷情絕愛？若有人就是為了這些感情來修仙的呢？又該怎麽辦？

  紫凰聽到了仙枍的心聲，神色卻絲毫不曾動容，它接著說到：“心中所求，走到仙路盡頭才可求到，途中感情駁雜，便可能成為你的羈絆，你走不完這條路，又何談達成所求？所以，還是勿生惦念的好。”

  “可，可是，”仙枍還是有些不能接受，急於尋求一個反例，她驀地靈光一閃，說，“那你呢？你一截焦木，不也惦記著鳳凰的模樣嗎？”

  這一問，得來的是久久的沉默，紫凰隱匿在那一片漆黑的識海當中，仙枍尋了半天也沒尋到，喚了它好幾次它也不回答，要不是它出不來，仙枍都要以為它也學暮雪離家出走了。

  不知道過來多久，仙枍聽見自己的識海中傳出一道聲音，冷然無情，像是隻淡淡地敘述著一個事實：“我早已不記得她是誰了。鳳凰也好，焦木也罷，我現在隻是你的器靈，莫要再多想了。”

  這一聲結束，仙枍又彈錯了一個音。

  她到底是該相信紫凰所說的，還是該堅持自己的想法呢？

  一首曲子就這麽糊弄到了尾聲，當最後一個音落下時，仙枍也有了自己的思量。不論自己腳下的路途是何模樣，她都不會拋棄自己的感情。她記得當初沒有怨言帶她認識天厥山的葉深葉淺，記得耐心指點她琴技的昤曨，也記得變著法子逗她開心的望繡，還記得一直細心照顧她的寒子呇，甚至於那些性格迥異的上仙們。

  她來天厥山兩年多了，真正有過來往的人真的不算多，但是每個人都很友善，她雖然不能完全以真心相交，但是不代表她就不會感激。她不會忘記答應給望繡帶的蜂蜜，也沒有忘記自己做下的決定，隻要是真心待她，那麽這些感情她都不會去輕易辜負。

  就像望繡當初問她的一樣，修得仙身真的就比現在的生活更好嗎？仙枍沒有辦法放棄修仙，也不可能像望繡那樣從不留戀自己的過去，但是她至少可以做到像望繡那樣，不拋棄任何真心換來的感情，否則，也活得太差勁了點。

  仙枍差不多想清楚了的時候，寒子呇便剛好回來了，仙枍立刻掛上笑容，喊到：“師兄——”

  寒子呇的視線一直落在她身上，聽見她的聲音，唇角不由輕陷，泛起一個清淺的弧度，點了點頭，從折骨扇上下來了。

  “仙枍，怎麽樣，練得如何了？”寒子呇收回折骨扇，噙著笑朝仙枍走去。

  仙枍也連忙站起來，嗔道：“師兄你莫不是寒磣我吧？才過去一晚上，能練成什麽樣子啊？”

  寒子呇抬手拿扇子敲了下她的腦袋，說：“修仙不就講究頓悟嗎？誰說一晚上就肯定不會有收獲了？我可是很看好你呢。”

  仙枍噗嗤一笑，道：“好好好，那我多謝師兄賞識了。”

  “那是自然，可要更加努力修煉，別辜負師兄一番期望啊。”寒子呇搖著折骨扇，笑眯眯地說著。

  “知道啦，我這就去練琴，絕對不會讓師兄失望的。”仙枍心中還是挺開心的，因為寒子呇已經很久沒有這麽輕鬆地說些話來調侃她了，也不知道對方在桃泠上仙那裏是不是有什麽別的收獲，若是能一舉治好寒子呇的身體，仙枍也就安心了。

  寒子呇看著仙枍的笑著坐回琴桌前，心裏卻遠不如麵上表現出來的那麽輕鬆，隻不過他也知道自己這一段時間來太過沉悶，而仙枍也很難不被他的情緒所影響，他還不至於會眼瞎到看不出來仙枍情緒的變化，如果他這個樣子可以讓對方覺得好受一點的話，那不如就這樣好了，不管是什麽模樣，隻要能讓她開心，不就好了嗎？

  寒子呇在一旁坐下，看著對方練琴，自己則默默調整內息。在回來的路上他便已經服下一顆丹藥，桃泠上仙給那三瓶丹藥取名叫做“續元丹”，入口即化，但藥效正真融進身體卻還需要一段時間。

  桃泠上仙說，這是因為他的身體若是直接承受那些瞬間見效的丹藥，怕是延壽的功效要被抵消掉一些，畢竟他現在的身體實在是太差了，若是慢慢吸收，反而可以達到更好的效果。

  所以寒子呇現在便在引導這些藥力在體內擴散，盡量分散到身體的每一條經脈，還要小心翼翼不要損傷到他那些本就有些脆弱的經脈。

  仙枍偶然抬頭一瞥，便瞧見寒子呇緊閉雙目，額角也布滿了細密的汗珠，一副吃力的模樣，仔細看，還能看見微微凸起的青筋。

  仙枍眼中劃過一絲擔憂，便若無其事地把視線轉回琴弦之上，不該問的，她不會問，如果寒子呇不想她知道，她也一樣可以裝作不知道的。

  學會假裝，也沒有那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