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生花離(二)
作者:未渰      更新:2020-03-19 05:38      字數:1997
  柳下朝煙一瞬心痛,卻不知為何。她抬頭望了望滿院的桃花,聽說這是李芑最愛的花。

  她拿手中的掃帚掃過樹下的落花,心裏卻閃過小院裏的那株桃樹,也不知夕嵐有沒有采下它的花瓣釀酒。

  “喂,發什麽呆呢!這是二小姐的衣服,浣衣的明柳沒來,你拿去洗了吧。記著,小心點的,弄壞了你可賠不起!”說話的是李芑身邊的大丫鬟,柳下朝煙順從地接過衣裳,回了一聲:“是,奴婢知道。”便丟下手中的掃帚,快步跑去浣衣池了。

  大丫鬟拍拍手,看著跑遠的背影笑了笑,“還算老實。”

  柳下朝煙一路小跑,雙手緊緊抱住那幾件衣物,一旦弄壞,後果不堪設想。她在朱雀大街上當乞兒這麽多年,也見過不少大戶人家的小廝隻因一點小錯便被主子活活打死的例子,住在朱雀大街上的富貴人家都是這樣的,漆器一般華麗的外表,腐木一般破敗的內裏。

  出院子沒多久就撞上了大夫人,柳下朝煙暗自倒黴,卻因為這一刹分神,被旁邊一條小道插出來的婢女撞了個正著。柳下朝煙和那個婢女都摔倒在地,手裏的衣物也散了,而那邊的婢女更是摔碎了一套茶具,裏麵的熱茶還在圓潤的鵝卵石是冒著熱氣,香霧四溢。

  “哎呦,你怎麽弄的呀?不知道要小心嗎?”那個婢女疼得倒吸了好幾口涼氣,才揉著胳膊站了起來。柳下朝煙也好不到哪兒去,隻不過她更能忍,以至於那個婢女認為她沒什麽事。

  “大聲喧嘩,成何體統——”一聲厲喝驚醒了柳下朝煙和那個婢女,認清那是大夫人身邊的貼身丫鬟後都立刻跪倒在地,不敢吭聲。

  “說,怎麽回事?”出聲的還是剛剛那個丫鬟,而旁邊那個雍容華貴的婦人則一言不發,她們兩個婢子還不夠資格讓她開口。

  “我……我是大少爺房裏的,大少爺讓我泡壺茶送到他房裏。”那個婢女先開了口,多半是希望大夫人能看在大少爺的分上饒過她這一回。

  “原來是你這個小狐媚子勾引我兒子,嗬。”大夫人瞥了那個婢女一眼,然後對她身邊的丫鬟說:“那麽喜歡勾三搭四,就送去百花樓吧。”語氣淡然得好像在說這卵石小徑走起來真舒服。

  別說那個婢女,就連柳下朝煙也不免驚慌起來,她自然是知道百花樓的名諱的,那是含光城最大的青樓,隻要有錢,那裏什麽人都接。

  作為當事人,那個婢女已經被嚇傻了,一個勁兒地哭喊:“夫人,奴婢知錯了,夫人,您饒了奴婢這一回吧,夫人……”

  那婦人一個不耐的神色,身邊的人就極有眼力界的把人拖下去了。

  剛剛說話的丫鬟見人已被送走,便轉向柳下朝煙,繼續盤問著:“你呢?”

  柳下朝煙此時心中已轉過幾十個彎,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答到:“奴婢是新來的,在二小姐院裏做個灑掃的,今天浣衣的明柳沒來,二小姐身邊的大丫鬟讓我代她把二小姐的衣裳洗了。”

  大夫人聞言,又看了看地上是衣物,卻似乎發現了什麽似的,頗有興致地又打量了幾眼。柳下朝煙低垂著頭,不知道大夫人在做什麽,隻是長久的無聲令她更加緊張,額角都冒出細密的汗珠來。

  大夫人不知想到了什麽,看起來愉快了許多,也沒看還跪在地上的柳下朝煙,說到:“雖說是如此,但你畢竟擾了本夫人,罰你在天井跪三天。”又回頭對她的貼身丫鬟說,“別餓死了她。”便徑自離開了。

  柳下朝煙趕忙伏倒在地,“謝夫人。”

  大夫人身後的一群丫鬟中有人留下撿起地上的衣物離開,還有一個留下領她去天井,其餘的全部尾隨大夫人離開了。

  還好是春天,衣裳穿得不比夏日薄,天氣也不比冬日冷。柳下朝煙跟著那個丫鬟走到天井,便找了塊比較幹燥的地跪下了。

  “量你也不敢耍什麽花樣,跪滿三天自可離去,放心,餓不死你,每日兩餐自會有人送來。”那個丫鬟也不想把時間浪費在她身上,交代完了便離開了。

  柳下朝煙看著前麵不遠處爬向天井的苔痕,又想起小院門前那抹翠綠,倒也不覺得這罰跪的日子有多難過了,就是不知道夕嵐過得怎麽樣。

  被人惦念著的柳下夕嵐此刻正穿著一身粉霞錦授藕絲羅裳,如雲鬢發被梳成雙螺髻,戴著溜銀喜鵲珠花,坐在一間雅致的閣樓裏。如夫人沒有讓人給她戴上鐲子。

  “女兒家不該自己戴鐲子的,應該等心愛之人親手為你套上。一個女人,一生隻戴一次雙鐲,才算完美。”如夫人在說這話時,眼裏裝得太多,所以看上去像是什麽也沒有。可柳下夕嵐似乎就是能看到,破碎的喜悅,美好的悲傷,還有決絕的落寞,她似懂非懂,仿若前生。

  “那你戴過幾次雙鐲?”柳下夕嵐想也不想就問出了口,再收回來是不行了,索性尋個究竟。

  “我嗎?記不清了。一次、兩次,或許更多吧。”如夫人就這樣坦然地說了,似乎於她而言這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問題。

  柳下夕嵐點點頭,不再說話。

  如夫人笑著看看她,到底是個孩子。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總想告訴柳下夕嵐這些,或許是希望定欣的經曆不要再次上演吧。她的定欣,也不知道是否還活著,當初天厥山的仙君帶走她時,也沒留下隻言片語,她隻希望她還安好,忘卻這一段凡塵。所以她也會像世人一樣,認為那個才過蘇小,貌並王嬙的小郡主已經離開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