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脅
作者:禦滿東風      更新:2021-04-17 18:59      字數:4006
  曲璟尤大半天都心不在焉,方卉幾次想旁敲側擊真實情況,都被她打著哈哈應付過去。等到了晚自習快結束的前幾分鍾,為了避免下課被方卉拖住死纏爛打不讓她走,她提前跟老師請了假,在方卉瞠目結舌的注視下溜了出去。

  對方要求的時間是十點五十,自己又早了幾分鍾出來,因此時間充裕,不如趁最後的機會再好好想想解決的法子。白天分明晴空萬裏,但這會卻隻有一點毛月亮黯淡無光,遠處的樹木影影綽綽,給人的感覺並不太好。

  她心事重重往操場走,拂麵而來的風卻加深了她心裏的暴躁。她沒有料到,除開生日那天,自己第一次正式赴人的約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下。不,不能說是赴約,這分明就是被脅迫。她握緊了拳頭,憤憤不平地想。

  她一路垂頭喪氣,等到了看台下忽一抬頭,發現上麵已經坐了個人,看身形應該是個體格魁梧的男生。

  看台上灰黑一片,遠處黯淡的路燈聊勝於無,那人靜坐一動不動,宛如鬼魅。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調整好狀態,自己這是來談判的,絕對不能慫,不能露怯。

  她腳步平穩拾級而上,一步一步邁到他麵前,平靜地向他打招呼。“羅元浩,這麽晚找我有什麽事嗎?”

  男生站起來,手朝左邊一揮,欠了欠身,頗有紳士風度請她落座。黑暗中曲璟尤向他投以一個鄙夷的眼神,然後走到離他至少兩米遠的位置,正襟危坐,傳達出的意思不言而喻。

  男生的相貌在同齡人中其實是佼佼者,個子高挑身材偉岸,永遠穿著幹淨得體的名牌,隻看背影絕對是校草級別。

  但令人惋惜的是,他的邪痞之氣遠遠蓋過了他的英俊,一笑起來讓人遍體生寒,涉世未深的小女生大概很吃這一款吧,但曲璟尤對他好感全無,尤其是在看過那封信後,厭極了他的虛偽和做作。

  “怎樣,我的情書還不錯吧?”他一開口,那故作深沉的油膩就讓她覺得極為刺耳。

  “很不錯,”她不甘示弱回擊他,四兩撥千斤,“以後有拿高考零分作文的潛力。”

  男生一愣,嘴角抽了抽,若無其事為自己挽尊,哈哈一笑。“我原本以為你隻是性格高冷不愛搭理人,沒想到你還挺毒舌的。”

  我也原以為你隻是不學無術愛玩樂,沒想到你暗箭傷人下賤至極。曲璟尤在心裏將他狠狠吐槽了一頓,麵無表情掃了他一眼,冷冷道,“說正事吧,你叫我來的目的是什麽。”

  “當然是跟你表白啊。”

  “你不說我就走了,我還有很多事要忙。”

  她“騰”的一下站起來,故意擺出一副要走的架勢,後者見她要離開著急忙慌伸手拉她,她及時錯開一步,對方尷尬撈了個空。

  他撇撇嘴,訕訕一笑,伸手從褲子後袋掏出來幾張薄薄的東西,徑直遞到曲璟尤麵前上下晃悠,下巴一歪眉峰一挑,挑釁地看著她,沒個正形的樣子讓人看了就來氣。“喏,你感興趣的東西。”

  她克製住內心的焦灼和忐忑,淡定從他手中將東西接過來,垂眸飛速掃了一眼,心髒差點漏掉半拍。盡管她已經有所懷疑他手裏是不是掌握了什麽關鍵證據,但是親眼看到還是給她造成了不小的衝擊。

  那居然是她和老師親wen的照片,地點就在教室,時間是她有償幫同學寫檢討被老師抓包那次。照片顯然是臨時抓拍,但偏偏角度絕佳,兩人沐浴在正午清透的陽光中接wen。

  照片是站在窗邊拍攝的,看不到老師的表情,但她臉上的投入卻被高像素手機拍得清清楚楚。自然,一同被定格的,還有她的惶恐和惴惴不安。

  如若不是現在看到這張照片,她都不知道自己當時竟然是這種表情,心情一時有些難以言喻的微妙。

  假如連自己都情難自禁,不難想象那一刻的老師該是如何沉迷其中。她用大拇指摩挲著照片的邊沿,臉上浮起懷念之色,神情柔和且羞澀,仿佛已經忘了自己正處於如何窘迫的境地。

  “你瘋了嗎?”男生不可思議地看著她,懷疑她是不是受到刺激腦子一時短路了,提高音量提醒她,“這種照片的威力都相當於豔zhao了,你就算不害怕也應該覺得恥辱吧?”

  “我為什麽要覺得恥辱?”她將照片疊好,小心放進褲子口袋,抬頭擲地有聲反駁他。“應該覺得羞恥的人是你,背著別人拍下照片還妄圖拿來做籌碼。”

  “男人嘛,為了達成目的就應該不擇手段。”他挺了挺胸膛,不知道是哪兒來的莫名其妙的優越感。

  她一分一秒都不想再看那張幼稚又愚蠢的嘴臉,不耐煩地單刀直入。“所以你要什麽?”

  “我要你做我女朋友。”

  “不可能。”

  “萬事皆有可能。就像我以為以你的心高氣傲今晚不會來赴我的約,結果你不也來了嗎?”

  曲璟尤不閃不避看著他,態度很堅決。“這不一樣。”

  “你知道嗎,我從高一開始就喜歡你,軍訓時我就注意到你了。教官要我們站軍姿,大家都在找各種理由請假,唯獨你一動不動,從十點站到十二點。汗水將你全身都打濕了,但你卻絲毫都不動搖。”

  曲璟尤平靜地聽他講述有關自己的往事,心裏卻麻木的很。如果換一個人換一個場景換一個語氣,和她事無巨細說這些自己都快忘卻的小事,她多半會很感動。可眼前這個人的糾纏猶如跗骨之蛆,讓她隻想盡快擺脫。

  “我想過跟你表白,但你實在是太高傲了,你就像一隻天鵝,甚至從來不會多看凡人一眼。你拿全班第一,你輕輕鬆鬆進了校園風雲榜,你理所應當得到所有人的喜歡,但你也從來不把別人的喜歡放在眼裏。所以我一直以為,像你這樣的人,會這樣清高一輩子,不會接受任何人。”

  他露出個意味不明的笑,從褲袋掏出一包煙,動作嫻熟抽出一支點燃,片刻後從鼻子裏噴出來,灰色的煙霧頃刻便和夜色融為一體。

  “可是我萬萬沒想到,你他媽最後居然跟一個女人在一起了,嗬。”他側頭陰冷冷覷著她,嘶嘶地吐出劇毒的紅信子,“和一個大你那麽多的女人在教室裏做苟且之事,你都不會覺得惡心嗎?你知道嗎,從那之後,每次看著你們在教室眉來眼去,我都恨不得弄死她。”

  “你才是真惡心。”她雙拳緊握怒視他,心中火冒三丈,但心中殘存的理智讓她她沒有做出過激行為。氣勢歸氣勢,她必須得把握分寸,不能真的激怒對方,否則他狗急跳牆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來。

  她將拳頭緩緩舒開,仰起頭深呼吸了幾次,等情緒漸漸平緩後道,“我可以答應考慮你別的要求,錢或者其他什麽都可以談,唯獨這件事不可能。”

  “是我聽錯了嗎?”他不屑地將她從腳到腳打量一遍,她那套幾乎萬年不變的校服,袖口位置因為搓洗過度已經起了球。他歪了歪嘴角,輕嗤一聲,像是聽到了天方夜譚。“你看看你自己,也配和我談錢嗎?”

  曲璟尤神色平和,對他的嘲諷毫不在意,儼然把對方當做一個跳梁小醜。她撩起眼皮瞪了他一眼,一字一句擲地有聲,“談判的基礎是雙方都要有誠意,既然你心術不正,那我們也沒有再談的必要了。”

  “你今天要是敢走,我立馬就把照片發到學校的貼吧裏,我會讓你們兩一夜爆紅。”他慢慢站起來,揚起下巴態度傲慢又惡略,嘴角掛著讓人脊背發涼的詭笑。

  “你瘋了嗎?你這麽做對你又有什麽好處?”

  “沒什麽好處,但是我得不到的女人,憑什麽要讓一個臭娘們得到呢?”

  “你嘴巴放幹淨點!”她猛然轉身,雙手驟然往前一推,男生沒有防備,被她推的踉蹌了幾步,好在及時抓住身後的椅子才沒有摔倒。她自己也驚了一下,愣愣地盯著自己的手,不敢相信剛剛那個勃然大怒的人就是自己。

  他不怒反笑,但那笑容隻讓人覺得惡心。 “喲,這就開始心疼她啦,那我到時候把照片一散播估計夠你心疼的,你可要好好想清楚了。”

  “你明不知道我根本不喜歡你,非逼我和你在一起又有什麽意義呢?”

  “很早之前我也是這麽想的,正所謂強扭的瓜不甜,但自從撞上你們兩在教室幹那種勾當,我忽然發現以前的自己簡直就是個超級傻逼。我管它甜不甜呢,我他ma先吃了再說,再晚點人家把肉都吃幹淨了,我連湯都沒得喝。”說完,他對著地麵狠啐了一口。

  “你做這種事就不怕反噬自己嗎?是,我家確實一窮二白,就算你欺負到我頭上我也沒法反抗你。但是老師可不一樣,她不是你能得罪得起的人。”

  既然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都沒用,她隻得半真半假威脅對方,誰料對方根本不以為意。

  “嗬,笑話,你自己放眼看看,整個一中除了像你這種打娘胎裏就會讀書的人,有幾個人家裏是沒有背景的?再者說了,她有背景又怎樣,我要的是她身敗名裂,到時候照片一放出來,我就不信流言蜚語殺不死她。”

  曲璟尤低頭沉默不語。她表麵逞強,但其實她比對方更清楚其中的利害關係,否則今晚也就不會到這兒來。

  這件事的性質和老師與前女友分手鬧的沸反盈天截然不同,前者是兩個成年人之間你情我願的戀愛,唯一的“汙點”不過就是當事人雙方都是女性,但這並不足以對其職業生涯構成威脅。

  而自己和她是師生關係,古往今來,人們都非常忌諱師生之間產生戀愛關係,教育部下發的文件也明確規定,嚴禁老師和學生戀愛。

  羅元浩如果將照片放到學校貼吧,甚至是社交網絡上,事情一天天發酵,勢必會對老師造成極大傷害。即便她背後的力量可以保證她的工作,但是鋪天蓋地的言語暴力她又如何能承受?

  “怎麽樣,考慮好了嗎?”他出聲打斷她的思考。“如果你實在不想做我女朋友,那還有另一個辦法。”

  “什麽?”

  他舔了舔嘴唇,邪邪地看著她,目光中閃爍著貪婪。“做我女朋友,或者跟我睡一覺,隨便你選哪一個。”

  曲璟尤嫌惡地看了他一眼,惡心的年夜飯都快吐出來了,她無法想象一個同樣是接受社會主義教育的高中生,居然可以說出這種厚顏無恥的話。她往後退了兩步,保持全副警惕,態度堅決拒絕了對方。

  “我不可能答應你這種荒唐無恥的要求,今天的談話到此為止。”

  說完她匆匆跑下樓梯,確認對方就算追也追不上來後,她轉過身衝著那人喊話。“你不要輕舉妄動,如果你讓老師受到傷害,我也什麽都做得出來。給我一周時間考慮,一周之內我一定回複你。”

  言罷,她轉過身奮力奔跑,速度越快,老師的臉就越清晰。她笑靨如花,她風情萬種,她談笑風生,她討好賣乖……一幕幕一幀幀,浮光掠影一般從腦海劃過。

  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已然成為自己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這一次,她決心要保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