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作者:思廿      更新:2021-04-09 02:16      字數:3496
  林笙喜甜,素日裏她最愛做的事便是在婁府蹭吃蹭喝,用盡各種理由纏著婁穆清給她做這種糕點那種甜粥。

  婁穆清既寵她也知曉她的脾性,總是會做些甜食來哄林笙高興。

  就如同她眼前這一碗散發著嫋嫋熱氣的紅棗蜂蜜粥。

  “穆清……什麽時候來?”

  蜂蜜的香甜氣息隨著熱氣絲絲侵入林笙的鼻腔,往日讓她欣喜不已的味道如今卻使她心慌不已。

  林笙握緊了腕下撐著的圓頭扶手,又問了一遍,“她沒說讓我去找她嗎?”

  她沒來由地有些擔憂和害怕,仿佛隻有婁穆清出現了她才會好受一些。

  “小姐正在上香,靈堂陰冷,她便特意吩咐奴婢將您帶到屋內休息。”

  “這粥是今早小姐親自煮的,方才還特意囑咐奴婢給您熱一碗呢!”

  喜兒生著一張圓臉,本就憨態可掬,這般眯著眼一笑更是乖巧得緊,令林笙本要說出口的催促之語堪堪梗在了喉嚨裏。

  “您不嚐嚐嗎?”

  喜兒眨巴著眼,疑惑地看向被林笙晾在一邊的粥,“您不喜歡吃甜了呀?”

  “怎麽會?”林笙露出一絲笑,迎著喜兒的目光舀了滿滿一勺放進嘴裏。

  紅棗與小米幾乎熬碎了,蜂蜜滋味十足,一口下去便是人間美味。

  林笙本應該這樣覺得。

  可事實上,她的舌尖剛觸碰到一絲甜味便隻想嘔吐。

  “怎麽了?粥不好喝?”

  陡然響起的清冷聲音讓林笙瞬間清醒,她努力使自己看上去正常一些,可極其艱難的吞咽動作卻毫無保留地出賣了她。

  婁穆清逆光而來,林笙隻能看清她纖長的身影和隨身而動的白色裙擺。

  待人走近了,林笙又聞到一股香燭紙錢的味道,不濃卻也讓人無法忽視。

  “你早知道我要來。”林笙舉了舉手中的瓷碗,故作輕鬆地笑道,“穆清你是不是想我想得緊啊?”

  “是你來得巧,本來是要送到你府上的。”婁穆清將瓷碗拿到自己手中,“可惜弄巧成拙,阿笙不喜歡吃這個。”

  “收下去吧。”

  婁穆清手一抬,喜兒便立即上前將碗收走了。

  “不是……”

  “嗯?”婁穆清半抬著眼,答得有些不甚在意。

  她依舊如往日那般淺笑盈盈,可林笙卻覺著哪裏不一樣了。

  她敏銳地感覺到,眼前這個人變得冷漠了。

  為什麽?怎麽會這樣?

  因為那碗穆清特意煮的粥她沒喝嗎?

  “粥很好喝!是我……是我自己不舒服,喝不下。”林笙急切地解釋著,她不知道自己想要彌補什麽,可她卻能清楚地意識到她必須說些什麽,無論什麽都好。

  “不!我隻是方才喝不下,現在一定可以了!”

  “喜兒,快把粥端過來!”

  婁穆清聞言卻擺了擺手,讓頓了腳步的喜兒退下了。

  “喜兒!”林笙更著急了,她抓著婁穆清的手就要站起來,“我真的可以……”

  “好了。”

  婁穆清沒再由著她折騰,反手便將林笙摁回了椅子上,“不舒服就別逞強了。”

  “你又想摔一回嗎?”

  婁穆清望了眼林笙的膝蓋,後者頓時如被針紮了般地縮了縮腿。

  “你腿腳不便,怎麽還一個人過來?”

  林笙的座位旁斜靠著一根半人高的雀頭木拐,拐身上有幾處輕微的劃痕,婁穆清也是瞧得細了才看出來。

  官家用的木材向來都是上等的,更別說是特意為林笙打造的助拐,這般都能留下劃痕看來她為了能自個兒走過來沒少折騰自己。

  “我就是想見你。”林笙少見的局促起來,“上次……”

  “上次著實是我抽不開身,你也知成親諸事繁瑣,我是一刻也離開不得。”婁穆清這般說著,言語間卻沒見多少歉疚,她端起茶盞呡了一口,又緩緩說道,“後頭祖母病倒,我更是自顧不暇。”

  “今兒好不容易得空給你熬了粥,你倒正好上門了。”

  說著,婁穆清低低笑了聲,銀鈴入耳,林笙交握的雙手卻絞緊了。

  細細想來,從她第一回遞帖子至今已然半月有餘,她不相信這麽長的日子裏婁穆清連見自己一麵的時間都沒有。

  她們不是最要好的姐妹嗎?為何連她成親這麽大的事情,穆清都不同自己說上幾句體己話。

  林笙低眉斂目,腦中亂成了一團。

  是不能來。

  還是不願來?

  “你成親那日怎麽沒邀我?”

  林笙咬了咬下唇,倏地抬頭望向婁穆清,一雙杏眼閃著孤注一擲的暗光。

  她以前很羨慕婁穆清這幅波瀾不驚的心性,總想著自己什麽時候也能修煉得如此便好了。

  可當她今日對上婁穆清這幅平淡無波的神情時,林笙第一次覺得無所適從,甚至煩悶不已。

  “我記得帖子是送了的。”

  婁穆清蹙著眉,瞧著是有些疑惑,“王爺還擔心因著林伯父的事兒,下頭把林府給忘了,特意叮囑過呢。”

  “或許,是伯母有所顧慮,不願你來吧。”

  “那你呢?”林笙窮追不已,逼問道,“你為什麽不邀我?”

  “我說了——”

  “我是說你!”林笙猛地拍響了桌子,看著婁穆清的眼幾乎要瞪出來。

  茶盞被林笙的動作震得嗡嗡作響,婁穆清對林笙算得上逼視的目光恍若未覺,她不慌不忙地將自己的茶盞扶穩了,才微微彎了嘴角。

  “我與王爺,又有何不同呢?”

  婁穆清抬起眼,冷冽的目光讓林笙心驚。

  何時,婁穆清會這樣看著她。

  何時?

  從未啊……

  “你今日來不隻是為了想見我吧。”

  婁穆清嘴角的笑意更重了些,“不管是這一次,亦或是上一次,你本就是帶著目的來找我的,現在又何必作出一副我欺負了你的樣子。”

  “我……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林笙擰著眉,很難理解婁穆清這番話,她是有求於人,可她的情誼卻也沒有作假!

  “你如此聰明伶俐,怎麽會不懂?”

  婁穆清走到林笙麵前,俯下身與她對視,如幽潭般的雙眸緊緊攫住了林笙的視線。

  “莫不是當時還摔壞了腦子?”

  婁穆清的嘴角翹著,如同戴了一張笑顏麵具,隻要被人輕輕一碰便會裂痕密布,寸寸剝落。

  “穆清,你……你到底怎麽了?”

  林笙錯愕不已,她實在想不明白曾經與自己情同姐妹的人怎麽會變成這般樣子。

  “是不是祖母的死——”

  “住嘴。”婁穆清猛地掐住林笙的雙頰,“你也配叫我的祖母?”

  咚咚咚——

  周遭仿佛一瞬便安靜了,靜得林笙隻能聽到自己沉重的心跳聲。

  厲鬼終於撕毀了束縛住自己的皮囊,惑人的麵具層層剝落,抑製不住的戾氣爭先恐後地朝外湧出,帶著吞噬一切的決絕與快意。

  “林笙,你錯了。”婁穆清饒有趣味地欣賞著林笙越來越難看的神色,輕聲道,“不是什麽改變了我,而這才是真正的我。”

  “所有的一切從一開始便都是假的,你都不知道我忍得有多辛苦。”

  婁穆清鬆開了林笙的雙頰,轉而扣著她的後腦與自己額首相抵,“我等這一天等了太久了。”

  “你怎麽會天真地來求我救你爹?”

  砰——

  林笙心頭的火星被一點一點地無情撲滅,她眼睜睜地看著卻無能為力。

  事到如今,她就是再傻也明白婁穆清的意思了。

  “為什麽?”林笙咬著牙,雙眼通紅。

  “為什麽……”婁穆清往後退了退,曾經的一幕幕如潮水般湧來,上輩子的、這輩子的,通通交雜在了一起,最終停留在林笙此刻絕望又倔強的麵容上。

  婁穆清的眸色暗沉,猛地收緊了五指,扯著林笙的頭發逼著她朝後仰去。

  “你就當是還上輩子欠我的債吧。”

  “什……麽?”林笙帶著哭腔的笑聲響起,“這算什麽……”

  就在方才,她為婁穆清想了一千種一萬種辯解的理由,可萬萬沒想到這一種!

  這種意味不明的回答,這種蹩腳的理由,是要告訴自己她又有什麽身不由己嗎??!!

  不!

  應該是連找個理由敷衍自己都嫌麻煩了吧……

  “嗬……”

  林笙眼中最後的一點光也消失了,她反手扣住婁穆清的手腕,力氣大得仿佛要將她的手腕捏碎。

  林笙到底是習武之人,即使腿廢了,一身蠻力尚存,直逼得婁穆清不得不鬆開手。

  “你說從一開始?”

  林笙越想越覺得好笑,她還以為自己遇上了貴人,如今回頭看看,真是虛情假意得可以。

  “從我落水開始,都是你的算計?”

  林笙每問一句,手上的勁兒就越大。婁穆清的手腕疼得發麻,讓她止不住的皺眉。

  “鬆開。”婁穆清冷聲道。

  “你是在求我嗎?”林笙失笑。

  婁穆清:“我是在好心提醒你。”

  “什——唔!”

  劇烈的疼痛自受傷的膝蓋處傳來,林笙不得已鬆開了對婁穆清的鉗製。

  婁穆清手裏拿著林笙的木拐,杵地的尖利一頭準確無誤地砸在了她受傷的部位。

  木拐的尖端還抵在林笙的膝蓋上,婁穆清瞧著自己被掐出了紅紫色印子的手腕,淺笑著將木拐朝她的傷處用力戳了戳。

  “額——”

  林笙痛苦的彎下腰,拚盡全力將木拐移開,一手按住膝蓋,與婁穆清不相上下地僵持著。

  她疼得冷汗直冒,頭腦卻因此愈發清醒。

  林笙終於肯承認,婁穆清把她徹徹底底的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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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遲到的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