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捉蟲】
作者:思廿      更新:2021-04-09 02:15      字數:4144
  淳於綏薨,淳於胄無心上朝,好不容易恢複的早朝又罷止了。文武百官進宮吊唁,卻隻能在規定的時辰到往生殿外殿上香,根本連皇帝的一麵都見不著,更別說揣摩聖意了。

  往日裏他們之間好歹有個婁太師緩衝,不至於這般人心惶惶。可如今,婁老太太染上疫症,皇帝便把婁餘進宮吊唁都給免了,還特意囑咐無事不外出、不會客,甚至安排了禁軍下轄衛道把守,其意味難能推測。

  另一頭,三司推事,各顯神通,刑部更是什麽手段都使上了,卻依舊未能斬獲有用的信息。而那些關押在大牢裏的舞姬、樂師甚至是宮人竟接二連三地自盡了,撞牆的、咬舌的、服藥的……應有盡有,讓三司查案完全陷入了被動。

  案情一籌莫展,淳於胄卻也是等得不耐煩了,一道口諭,把剩下的人全安排給淳於綏陪葬了。

  而後皇後還加了一句,活葬。

  三司辦事不力,王琮、李廷、曾凡三人被罰俸半年,各領杖責十餘,在慶興殿跪了好幾個時辰才被送回府上。

  與此同時,蔣齊琛突然硬闖將軍府,與禁軍打了個天昏地暗,最終被龐子義在朱燁城門口擒住,暫押刑部大牢。

  而就在蔣齊琛強出將軍府當日,京涼府的鳴冤鼓一大早便被擊響,有數位衣衫襤褸之人狀告城郊南興水利修建造假,三年以來災禍不斷,其聲悲慘,震耳欲聾。京涼府衙外出勸阻,其中一人竟以頭搶鼓,血濺當場,圍觀百姓議論紛紛,府尹騎虎難下,還被衛道撞了個正著,不得不當場進宮麵聖,求告三司。

  一時之間,皇宮內外血氣重重,人人自危。

  “祖母可有好些?”

  淳於胄雖命了衛道看守,但淳於承想進的地方自然有他的方法,區區幾個衛道還不曾被他放在眼裏。

  “吃了藥剛睡下了,高熱已經退了,但汗出得還是不少。”

  這兩日來,婁老太雖清醒了幾回,但神智卻未完全恢複,依舊暈暈沉沉的,叫婁穆清實在放心不下。

  “張爾溪來瞧了怎麽說?”

  淳於承替婁穆清把矮桌上的藥碗收拾好端到堂屋,婁穆清將婁老太臉上的薄汗擦了幹淨,又將被頭朝下翻了翻,這才跟著出去了。

  “他說可以憑藥拖著,但能拖多久就全靠造化了。”

  婁穆清神色憂慮,眼下青黑,顯然沒怎麽休息。

  淳於承心疼了,“我知道你與祖母感情深厚,但你也不必事無巨細都親自來,這府上總有幾個順手的丫頭吧?”

  婁穆清與婁老太親,淳於承便也跟著叫了。況且婁老太在京涼大家的老輩中風評甚好,乃德高望重之輩,這聲“祖母”也是出自他真心。

  “無妨,就是我想多陪陪祖母。”婁穆清搖頭,“倒是你,皇上不是下了禦令不準旁人與婁府接觸?被人瞧著了到底是算您的錯還是婁府的?”

  她強裝出的笑意令淳於承看了很不是滋味兒,便故意道,“什麽外人?你的夫君能是外人嗎?”

  “況且你這院子的牆也不是很高。”

  “噗嗤!”婁穆清臉上的笑深了些,“殿下,您還真是翻牆進來的呀?”

  “那我總不能硬闖給你添麻煩吧?”

  婁穆清抬起手,大逆不道地彈了下淳於承的額頭,讚許道,“不錯,王爺長大了。”

  她的力道不重,這麽輕輕一下就如同小貓撓癢一樣,一不留神就撓到淳於承心裏去了。

  “這還不是王妃教的好?”

  淳於承將婁穆清的手半路攔截,按在桌上,十指相扣。

  “你這番過來定是有正事兒吧?”婁穆清朝門口瞥了一眼,“快些說罷,等會兒若旁人來了或祖母醒了便沒這麽好的機會了。”

  “門口章遠守著呢,旁人不敢進來,也不敢說。”淳於承道,“若祖母醒了正好,她還沒見過我這個孫女婿呢。”

  “沒個正經。”婁穆清輕嘖了聲,作勢將他們相握得手朝淳於承那方折,“快說。”

  淳於承假意吃痛,求饒道,“好好好。”

  他挪了個位置,緊挨著婁穆清,這才貼著她的耳畔把這兩日的事兒都說了。

  婁穆清近日都悶在府裏,自然不知道外頭鬧得沸沸揚揚,也未想到淳於承這手動得如此之快。

  “那水利竟不止是賬麵上的差錯?”

  “工部和內務府本就不幹淨,多得是人中飽私囊,趙之博想憑一個人就占到便宜是不可能的。”淳於承譏笑道,“趙之博挖出來的窟窿可不是東宮就能給他補上的,自然需要在別的地方壓出減支。”

  “三年來,南興水利大事未出,小事卻不斷。那邊的百姓本就怨聲載道,隻是隸屬近郊修繕極快,又得了幾位說得上話的官員庇護,便始終一壓再壓。”

  “就在昨日,又有幾處堤壩破裂,我便讓人去加了‘一把火’,徹底把這個口子給撕開了。”

  “這才幾日……你也太厲害了。”婁穆清驚歎道。

  就在十五那日,淳於承也不過是查到賬麵有異,如今卻挖得這麽深了。

  “要想扳倒太子手中的人,隻是賬本當然不夠。”淳於承笑笑,“不過也多虧了你發現了那個賬本,否則我們也不知道從哪下手。”

  “這般太子可真要嘔血了。”婁穆清眼底興味漸濃,“左邊是蔣齊琛,右邊是林元華,還真是不好選。”

  “隻可惜老皇帝囿於永平的喪事,一時半會兒還分不出心思來處理旁的。三司又被他遷怒,個個都還在床上躺著,也爬不起來查案。”

  “陛下在給太子留時間呢。”婁穆清道,“永平的喪事還有五日,五日過後陛下再不願也得有動作了。”

  “對了,東宮那個賬本?!”

  “放心,我已經讓老三收起來了。”淳於承道,“南興那邊有我的人盯著,趙之博也在我的手裏,太子翻不出花來。”

  “那便……有勞王爺了。”

  他們二人挨得極近,頭相互抵著,每一句話都呼吸交纏,親密不已。

  “什麽王爺,是夫、君。”淳於承埋下頭,眼看就要與婁穆清唇齒相交,卻被內屋陡然響起的咳嗽聲打斷了。

  “祖母?”

  “砰!”

  “嘶——”

  “唔!”

  婁穆清一個猛轉頭,後腦勺與淳於承的鼻子撞了個實打實。

  一時之間,兩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沒事兒吧?”

  婁穆清連忙掰開淳於承的手查看,看到沒出血才鬆了口氣。

  “你……疼不疼?嘶——”淳於承的鼻子被撞得有點狠,說話都甕聲甕氣的。

  “我不疼,倒是你,很疼吧?。”婁穆清湊近了淳於承,捧著他的臉細細查看。

  “沒事兒……沒事兒……”淳於承道,“你快去看看祖母吧?是不是醒了不舒服?”

  婁老太咳了那幾聲後,又沒了動靜,都快讓淳於承誤以為她是故意的了。

  聽他這麽一說,婁穆清頓時有些分心了,她回過頭看了眼內屋,又不放心地轉回頭看這淳於承。

  突然,她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一樣,在淳於承腦門兒上使勁親了下,這才捂著臉進內屋了。

  被留下的瑞王,雙眼放空了一會兒,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摸了摸剛才被親的地方,樂嗬一笑。

  欸,值了。

  婁老太似乎隻是在睡夢中卡著了,沒有要轉醒的跡象,倒是呼吸均勻,睡得很沉。婁穆清進來後,用手試了試她額頭的熱度,沒有發熱,也沒有出汗了。

  “怎麽樣?”淳於承悄悄從後頭跟進來。

  婁穆清搖搖頭,比了個“沒事”的口型,又拉著淳於承出去了。

  “你的鼻子真沒事兒?”

  “我可是從刀山火海裏爬出來的,這點算什麽傷痛?”

  婁穆清不滿地皺眉,“不行,鼻骨很脆弱的!”

  “那你說要怎麽辦?幫我吹吹?”淳於承貼近她,眼尾帶笑。

  “別胡鬧!”婁穆清順勢戳著他的腰,結果硬邦邦地,戳也戳不動。

  “好,不鬧。”淳於承道,“等回去我便找太醫瞧瞧,可行?”

  “行。”婁穆清這下滿意了。

  “對了。”淳於承突然想起婁穆清與靳易認識,便說:“靳易沒了。”

  婁穆清一愣,微斂的眼瞧不出情緒,“什麽時候的事兒?”

  “昨兒深夜。”

  “那樣飛揚跳脫之人,可惜了……”

  雖然靳易不是被自己親手殺死的,但那與自己如出一轍的毒藥,確是被牽扯進來的無辜之人。

  “我……”婁穆清欲言又止,她心底有個大膽的猜測,“那名行刺的舞姬……嗯……”

  “我知道不是你。”

  “我的意思是說——”

  “噓。”淳於承抬手捂住了她的嘴,“我都知道,你放心,另有其人。”

  婁穆清的猜想淳於承不但知道,並且已經證實了。但他不想讓她顛覆對婁餘有的了解與認知,也不想為此斷送了他們的未來。

  “你知道是誰?”婁穆清眼睛瞪大了,她拿開淳於承的手,別過頭,滿臉都寫著疑惑。

  “近日城內西域人眾多,他們擅長調毒,不同的人用的藥撞在了一起不奇怪。”淳於承道,“東宮與我的靶子都豎得很高,有些暗中搞鬼的人總得借個名頭行事兒。”

  “隻是我們都沒想到,竟然這麽巧,毒藥撞在了一起。”

  婁穆清:“那會不會藥是從一個人那裏出的?然後對方順藤摸瓜找到我們?”

  “你放心,沉香樓在我的手裏,沒有人能查到我的頭上,即使真的查到了,他們也會消失。”

  且不說舞姬那事兒本就是婁餘聯合慧王搞的名堂,就算真不是,淳於承也有這個底氣說這句話。

  婁穆清的長發隻簡單的綰了起來,淳於承便可輕而易舉地揉著她的頭,“好了,別擔心,我早說過,萬事有我。”

  婁穆清思忖半晌,確認了是自己多慮便也放下心來,“好。”

  鏡音司,觀星台。

  宗秉文長發披散,紅黑的發絲與衣袍在風中翻飛。他曲退靠著圓柱而坐,手裏拿著那本《四洲圖誌》,一雙含情的桃花眼寒光凜冽。

  “大人。”

  靳仙從木梯口走了上來,他向來喜素卻也會在衣裳上寥點花樣,如今卻真的換了件純白不見雜物的祭袍。

  連頭上的玉簪也換成了純白的發帶。

  “巫祝們已唱完四十九道令了,您可要送他最後一程?”

  宗秉文把靳易接回了鏡音司,說是要讓靳易從家裏走。

  “走吧。”他翻身而下,將書扔進了靳仙懷裏,“那小子不是說最喜歡聽我唱令了?今兒個便為他唱個夠罷。”

  靳仙垂下頭,原本毫無皺褶的書被捏得變了形,怎麽撫都撫不平。

  宗秉文見人沒跟上來,便喚道,“走啊,靳仙。”

  他站在風口,淩亂飛舞的發絲模糊了他的臉,那雙眼卻依舊亮得驚人。他寬鬆的衣裳在風中獵獵作響,仿佛一不小心,這個人便會隨風而去。

  靳仙壓下心中翻湧的澀意,提了精神,答道,“好,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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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有個小細節說一下,以前靳仙都是喊宗秉文“大人”,隻有靳易是喊“老大”的,那麽這次是為什麽呢~感謝在2020-08-09 19:26:17~2020-08-16 23:54:4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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