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捉蟲】
作者:思廿      更新:2021-04-09 02:15      字數:4414
  “你在威脅本王?”

  淳於承腳下猛一用力,婁餘頓時癱倒在地。

  瑞王目光如炬,周身氣勢如山崩般朝婁太師壓去。

  婁餘咳嗽了幾聲,劇烈地吸著氣,他這把身子骨根本遭不住淳於承的一拳一腳,即使內心再怎麽想鎮定,冷汗卻止不住地朝外湧。

  淳於承“嘖”了一聲,收回了腳。

  婁餘如釋重負,雙臂撐地緩慢地將身子朝後挪,一直到後背抵在了圍欄上才罷休。

  他緩了又緩,才道,“老臣隻是幫殿下權衡利弊。”

  婁餘活了這麽多年,今日所見後淳於承那點小心思他怎麽還會看不出來?

  都說淳於承是地獄閻羅,卻不曾想閻羅也有墜入凡塵的一天。

  當無情無義的浴血修羅被從未經曆過的“情”字捆綁,瑞王殿下還能像從前那般灑脫嗎?

  淳於承長久地沉默了,雖然他的眼神依舊陰騭到了極點,雙拳也緊握著,但婁餘心底已有了勝算。

  “婁太師,你太自信了。”淳於承刀鋒般的下顎繃緊,俯視婁餘的眼宛如看著一隻螻蟻,隨時都要將他捏碎。

  婁餘從喉嚨裏咯出一聲笑,“臣就是不夠自信才會出此下策。”

  “臣的所作所為皆是為了您的大業,您不方便動的手總要有人替您動手。”

  “這麽說本王還要感謝你了?”淳於承嗤笑,眼神冰冷得可怕。

  “殿下,若臣不動手,您苦心孤詣扳倒的人指不定哪一天就會東山再起了。”

  “要想神不知鬼不覺,自然要借看不見的東風。”

  婁餘相信自己的眼力,瑞王定是會顧慮婁穆清的。隻是他也得為自己“辯解”一番,畢竟真把淳於承惹急了,他也是有諸多辦法讓自己消失的。

  “你這是在與虎謀皮。”

  “那又如何?”婁餘滿不在乎,“既然合作就得拿出些誠意來,臣會想法設法為您達成大業,隻需殿下登上寶座那日不忘昔日諾言。”

  “臣要婁家世世代代、子子孫孫,繁榮昌盛、永世不滅!”

  “哈哈哈哈哈……”

  婁餘目眥盡裂,頸間青筋暴起,笑得已近癲狂。

  淳於承悄然退了半步,人的欲望是無窮無盡的,正一品大員的婁餘幾乎已站到了前朝官員的最尖端,可正是如此他才會更想上爬更不願意放棄手中的權力。

  這樣的人無疑是危險的,卻也是最有用的。

  “行了。”淳於承道,“本王言出必行。”

  “多謝王爺。”婁餘撐著圍欄艱難地站起身,他整齊的衣袍已有些淩亂,從鬆垮的衣領處隱隱能看見紅紫的掐痕。

  淳於承的目光在婁餘的脖子上轉了轉,冷聲道,“今日之事,管好你的嘴。”

  婁餘若有所感地攏好了衣裳,“這是自然。”

  “您放心,穆清是絕不會知道的。”末了,他又補充了一句。

  淳於承:“看來太師不單有一雙慧眼,這心思也活絡得很。”

  一句話雖說得平淡無波,聽不出情緒,但明眼人都知道這擺明了是諷刺。

  不過婁餘也懶得去計較那麽多了,權當是誇讚聽了讓自己高興些。

  “慧王那邊,你且不要再搞小動作了。”淳於承接著說道,“他不是你能算計得了的。”

  婁餘無奈,這話不用淳於承說他也領教過了,如今他不正是被淳於澈耍得團團轉嗎?

  “臣和他一事了一事,還請殿下放心。”婁餘道,“定然到此為止。”

  “最好如此。”

  淳於澈與婁餘之間的關係一時半會兒斬不斷,淳於承自不可能全然相信他的一句話。

  “臣連最看重的大姑娘都豁出去了,殿下還不願相信臣的誠意嗎?”婁餘腳步依舊虛浮,硬提著一口氣站直了。

  婁餘不說這個便罷了,一說這淳於承的火氣就不打一出來。

  這人怎麽舍得把穆清推到風口浪尖上?自己倒縮在後麵?有這麽當父親的嗎?

  淳於承冷哼了聲,甩順了衣袖邁步走了。

  他真怕自己一個沒忍住,再給婁太師來一下,那這事兒就真的大了。

  婁餘還算恭敬的神色在淳於承轉過身的一瞬間便消失了,他抬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還在作痛的地方,玩味地笑了。

  等淳於承走了幾步又側過身看他時,婁餘又是那個穩重知趣的婁太師,半點僭越的表情也沒有了。

  “婁太師若累了,不妨回屋休息,本王自己隨處轉轉。”

  “老臣無礙。”

  婁餘邁著腳步緩慢地跟了上去,雖隱約走得踉蹌但每一步倒底都踏到了實處。

  “罷了。”淳於承棕色的眸子在側|射而來的陽光下變得透明,為他剛毅的麵容平添了幾分柔和。

  “太師還是回去休息休息,若真累壞了,本王也不好向穆清交待。”

  “宮裏事務繁雜,本王還得回去一趟。”淳於承道,“轉告穆清,本王今日便先走了,改日再來。”

  “臣送殿下。”

  婁餘周身都疼得厲害,心事又繁多,確實也疲於應付淳於承了。這閻王說要走,他巴不得立即送客。

  淳於承打量了他幾眼,道,“不必了。”

  他話音剛落,一個黑影便倏地降落在婁餘眼前。

  一身黑衣,束著高馬尾,幾縷碎發垂落在臉龐,下半張臉被一純黑的麵具遮住,隻露出了一雙亮眼。

  章遠單膝跪地,抱拳道,“殿下。”

  婁餘不識章遠,卻能猜到這是淳於承的暗衛。

  “回宮,帶路。”

  “是。”

  章遠起身,規矩地走在了淳於承右前方。

  “殿下慢走。”

  婁餘躬腰行禮,站起身的時候疼得臉白了一瞬。

  他撐著一旁的圓柱倒吸了口涼氣,是疼的也是驚的。他知道府上一直有人盯著,但沉香樓洗牌後慧王的人暗探過,所有的釘子已經被拔了,可如今瑞王的暗衛卻可以在他府上帶路。

  難道拔釘子的人就是瑞王的人?

  婁餘慢慢靠在了圓柱上,望著淳於承離去的方向冷笑。

  有意思……有意思。

  “長姐,水來了。”

  婁舜兮一直在簾外等著,等丫頭們把水端進來才緩緩掀開簾子,朝裏探了個頭。

  “端進來,水放下你們便出去。”婁穆清沒有回頭,朝身後抬起手,“舜兮,給我擰條帕子。”

  “啊……好。”

  因著婁穆清特意囑咐過,婁舜兮便命丫頭們多準備了幾條帕子。一條放在老太太額前,一條婁穆清拿著為老太太擦身,剩下的便輪著洗滌。

  婁舜兮確切知道這疫狀隻傳老人與幼童,便不似婁穆清般圍著麵巾。她給婁穆清遞帕子的時候,婁穆清瞟了她一眼,鎮定得很,既不慌亂也不害怕。

  “祖母可能染了疫症,你不怕?”

  “那個……王爺不是說隻染老人與幼童嗎?”婁舜兮搬了張矮凳坐在床前,眨了眨眼,露出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我就沒想那麽多。”

  “你倒是心大。”

  婁穆清意有所指,婁舜兮卻隻是賣乖般憨笑了幾聲。

  “長姐也別擔心,祖母吉人自有天相,定不會有事的。”

  “是嗎?”

  婁舜兮被這個反問噎了一瞬,一時有點拿不住婁穆清的想法。

  “自然是啊。”她努力放鬆自己,“太醫誤診了也說不準。”

  婁穆清替婁老太擦拭著手臂,密密麻麻的紅疹刺痛著她的眼,酸澀之意止不住地朝上湧。

  她側了一下臉,斂去了眼中的水氣,仔仔細細將婁老太的身上擦拭完後,又將她額上冷敷的帕子換了一道。

  婁舜兮在一旁看著,想搭把手又搭不上,數次抬起手又放下。

  等婁穆清忙完轉過身看她,對上的就是張淡漠疏離的臉。

  這是個婁舜兮再熟悉不過的表情,在年三十婁穆清恐嚇自己時也露出過相同的神情!

  “長……長姐。”婁舜兮又有些慌了,她未經多少事,一個婁舜華已經快耗盡了她所有的膽量,更不必說一個本來就讓她害怕畏懼的婁穆清。

  “怎麽?如今不叫我姐姐了?”

  這一句話,直接讓婁舜兮回到了那個令她害怕的夜晚。

  “我……”

  “我才離開家多久,竟然就生分了。”

  婁舜華死後,為顯親近也為了故意抹去二房的存在,婁舜兮便改口“長姐”為“姐姐”,一口一個叫得無比親密。

  如今她心中藏著事兒,對婁穆清的畏懼和說不出的愧疚占據了上風,那聲“姐姐”就難以脫口而出了。

  “沒有啦,都是一樣的嘛。”婁舜兮朝前走了半步,撒嬌道,“我怎麽會與姐姐生分呢~”

  婁穆清神色依舊冷淡,她看了眼雙目緊閉的婁老太,說:“出來。”

  “啊?”婁舜兮一時沒明白。

  婁穆清掀開隔簾,斜著眼看她,“出來說,別打擾祖母。”

  最後幾個字湮沒在她放下隔簾時抖動的珠翠中,婁舜兮不由自主地絞緊十指,蓄意壓下去的心又提起來了。

  沒事,婁穆清她不知道的,就是知道,也不是她幹的。

  婁舜兮深吸了一口氣,緩步跟上了去。

  婁穆清叫了兩個丫頭守在老太太門口,一路帶著婁舜兮回了自己的院子。

  “小姐!”喜兒正抱著山月在庭院裏溜達,見到婁穆清回來,一人一狐都很高興。

  喜兒昨兒已見過婁穆清,那驚喜勁兒已經過去了,但山月已經許久未見到它的主人了,窩在喜兒懷裏的頭霎時立了起來,眯起的眼睛也朝婁穆清的方向望。

  她一路小跑到婁穆清眼前,她懷裏的小狐狸更是伸出前爪不住地朝婁穆清懷裏撲騰,雪白圓潤的頭努力地朝前拱,鼻子微動,嗅著婁穆清的氣味。

  “山月怎麽胖了這麽多。”婁穆清朝兩邊扯著山月肉乎乎臉,順勢將小狐狸抱進了懷裏,“還真重了不少。”

  “嘿嘿,胖點可愛。”喜兒傻笑著,然後才像是剛瞧見婁舜兮似的說:“三小姐也來了。”

  婁舜兮隨意扯了個笑,她哪裏不知道喜兒是故意的。

  婁穆清:“去泡壺花茶,屋子裏的炭是燒著的吧?”

  “沒滅呢,待會兒翻一下就好。”喜兒道,“奴婢這就去辦。”

  她走出去幾步又折回來,“山月?”

  山月的前爪撘在婁穆清的前肩上,毛茸茸的頭也緊緊貼著她的臉,狐狸眼舒服地眯起,模樣乖順極了。

  婁穆清順著山月後背的軟毛,“不必了,我抱著吧。”

  “嗯!”

  一進屋,婁穆清方才在喜兒麵前的那點柔和就又消失了,她用眼神指了張椅子,“坐。”

  “山月還真是乖巧。”婁舜兮坐下了,故作輕鬆地開口。

  “是挺乖巧。”婁穆清坐下後,山月就乖乖地收回爪子,變成趴伏在她的膝上,“那你呢?”

  婁舜兮一愣,“什麽意思?”

  “祖母的病怎麽回事?”婁穆清沒再與她拐彎抹角。

  “我……”

  “說實話!”婁穆清的聲音陡然拔高。

  “姐姐就這麽不信我?”婁舜兮苦笑道,“那日確實是我與祖母一同去的沒錯,可母親也一直陪同,就算我有那個心做什麽也沒那個膽呐。”

  婁穆清依舊冷眼看著她,婁舜兮一直不安的心卻突然放下了。

  有些話隻要一開了口,便可以源源不斷地往外說。

  “從始至終,我恨的隻有婁舜華。”婁舜兮臉上的苦澀更加真切,“這一次是真的不關我的事。”

  “難道你要告訴我這真的是一個意外?”婁穆清的食指勾著山月的下顎,語氣冷漠。

  “那日山上人太多了。”婁舜兮冥思苦想,突然道,“對了,有一個乞丐在下山的路上與我們撞了個滿懷,祖母替他撿了件破破爛爛的小孩兒衣裳。”

  “當時也沒在意,你說會不會……”婁舜兮臉上適時浮現出一絲驚恐。

  “一定是他!”她猛地站了起來,“那日隻有那個乞丐與祖母有如此之近的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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