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捉蟲】
作者:思廿      更新:2021-04-09 02:15      字數:4142
  和婁穆清又聊了會兒後,淳於承便想把人牽走了。

  皇宮極大,有許許多多好玩的地方,何必囿於琉璃閣?況且他可不想留在這裏看老皇帝和太子的苦瓜臉色下飯。

  在屋裏太子提及穆清,老皇帝也沒說要召見,那麽這般他帶著人偷偷溜了,也不算過分。

  婁穆清卻搖了頭,“這不合禮數。”

  “何必給皇上機會找你的錯處呢?”

  淳於承不甚在意,“我的錯處,他總能翻出一二的。”

  “往年不合禮數的事也做得多了,不差這一兩回了。”他道,“況且著實沒有必要往老皇帝跟前湊,省得大家都不痛快。”

  他往婁穆清身上一靠,有些委屈地說道,“難不成夫人還希望為夫不痛快不成?”

  “為夫可巴不得夫人心情暢快呢。”

  淳於承生得人高馬大,一身錚錚鐵骨,是為鐵血男兒。這般委屈巴巴的模樣任外頭的誰看了都得驚掉下巴,縮在牆角抖三抖。

  倒不是這幅矯揉造作的模樣有多讓人難以接受,相反淳於承相貌俊俏又帶著貴氣,做什麽都令人看著舒適,至少單看相貌是心曠神怡的。

  隻是這可是瑞王,大燁的活閻王!向來隻有他讓別人打碎牙吞肚子的份兒,怎麽還可能自己委屈上了?

  “胡鬧。”

  但婁穆清與他親近得久了,對他偶爾跳脫的舉動也習慣了。

  於是,她臉色都沒變一下,抬起手毫不留情地給瑞王殿下的腦袋來了一下。

  淳於承挨了打也不惱,臉上的笑意反而更明顯了。

  “你想啊,若是我們這會兒進去要想再趕快出來就難了。”

  “若不幸些,恐還要與他們一同午膳,那才是真的讓人難以下咽。”

  “也是。”婁穆清道,她也著實不想與皇帝周旋,不過一聲不吭地走了卻也不是個事兒。

  得想個法子。

  “王爺,您這是把奴才朝火坑裏推啊。”

  被淳於承和婁穆清盯上了的王總管默默退了一步,“陛下正在氣頭上,奴才這不是自討苦吃嗎?”

  “王公公晚些再告訴陛下便可。”淳於承不為所動,但也吐出了一兩句好話,“公公深受陛下喜愛,能言善道,定比本王能讓陛下小氣。”

  “況且你也知道本王與太子不對付,若在一個屋簷下待久了難免產生口角,徒增陛下的煩惱。”

  “這……”

  王貴有苦難言,若是平常也就罷了,偏偏在這個特殊時期。

  萬一聖上遷怒,他找誰哭去?

  “王妃……”王貴將飽含希望的目光投向婁穆清,婁小姐心善識大體,總不會白白給自己甩一口大鍋吧?

  婁穆清也是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她的秀美微微蹙起,形狀姣好的唇抿了抿,最終說了句,“有勞王公公。”

  王貴:“……”

  淳於綏被移至往生殿後,琉璃閣以外的其他地方也跟著布置了起來,白綢黑緞拉掛了一條又一條。

  永平是大燁最尊貴的嫡長公主,是當今皇上最寵愛的姑娘,來時轟轟烈烈,走後也要風風光光。

  禮部與工部傾巢出動,內務府更是忙得不可開交,一路上官員與宮人來來往往、步履匆忙,竟給安靜空蕩的朱燁城增添了難得的鮮活人氣。

  “我母妃走的時候,因是所謂戴罪之身,喪事都不敢辦。”淳於承看著滿目的黑白,胸中刺痛,“皇後咄咄逼人,甚至連孝都不準我守,匆匆下葬後便把我趕去了軍營。”

  “可真是諷刺。”他從鼻腔裏哼出一聲冷笑,一身的戾氣就快要壓不住。

  婁穆清呼吸一窒,握緊了淳於承的手。

  “我在。”

  她軟著聲音,極力安撫著淳於承快要暴走的情緒,“我在這裏。”

  琉璃閣內越暖和,一走出來便越會覺得冷。他們不過才走出來刻多鍾,婁穆清的指尖都有些涼了,臉頰也開始泛紅。

  淳於承將彼此簡單交握的手變為十指相扣,手指穿|插間輕輕撓了下她的手心。婁穆清果不其然地抖了一下,卻沒有躲開。

  淳於承低笑了聲,心情明顯愉悅不少。

  “你這身子是真的要補一補了。”

  “好。”婁穆清乖乖答應,也沒再說藥苦之類的話。

  一來是為了讓淳於承安心,二來那也是往後的事情了,而且還有蜜餞,婁穆清絲毫不慌。以至於午飯時當她看見滿桌的藥膳時,差點沒奪門而逃。

  這藥味也太重了吧?!

  淳於承抱臂倚在門上,堵住了婁穆清唯一的出路。

  “自己說的,不許賴賬。”

  “誰要賴賬!”婁穆清梗著脖子較勁,“正好餓了。”

  淳於承挑眉,“正好。”

  藥膳旨在調理滋補,藥借食力,寓醫於食。比起更注重色香味的普通膳食,藥膳隻是做中和,更重藥力。

  因此當婁穆清第一口嚐到不像藥膳的雞湯時,眼睛瞬時便亮了。

  “好吃吧?”淳於承給她夾菜,煮軟的雞肉與骨頭一觸即分,他也仔細剃掉了。

  婁穆清是真餓了,這藥膳味道又出奇的好,她便停不下筷子了。

  “這宮裏的大廚手藝確實不凡,連藥膳都能做得這麽好吃!”她咬了口酸蘿卜,滿足地眯起了眼。

  婁穆清是官家女子,從小雖不比宮中管教般嚴,但儀態卻也沒得挑。即使她此刻吃得很快,卻半點不顯粗魯,舉手投足間依舊透著良好的教養。

  屋裏炭火燒得旺,她懷裏還抱著個暖爐,藥膳又是大補,吃著吃著婁穆清額上便浮出了一層薄汗。

  這番景象落到淳於承眼裏,更多了份可愛。

  “這是以前專給母妃宮裏供膳的廚子,後來也受了些牽連,在宮中也不如往常那般受重用了。”

  “但在這宮中,我還是最吃得慣他的手藝,這段日子回來住便從尚膳局將人要了過來。”淳於承道,“他做的糯米糕更是一絕,甜而不膩,口感順滑,等你午睡後可以嚐一嚐。”

  “今日早食也是他做的,可還吃得慣?”

  婁穆清剛朝嘴裏送了一筷子小菜,便隻能瞪著眼睛猛點頭,一時間竟像極了懵懂無知的小白兔。

  淳於承眼神更柔和了,“你若是喜歡,等過段時日我便把他要出宮去,正好瑞王府還差個掌勺的大廚。”

  淳於承作為第一個在外建府的皇子,又軍功累累,工部與內務府自然不敢怠慢。他府裏的廚子都是精挑細選過的,如今掌勺的更是從禦廚的位子上退下來的。

  不過那位的手藝也被尚膳局固化了,做出的東西雖好吃卻始終差了點感覺。淳於承對於吃喝本就不在意,便也就這樣過了許多年,如今婁穆清要過來了,他自然要講究一點了。

  “尚膳局的人好借出去嗎?”婁穆清那口菜咽下去了,便巴巴地開問。

  “若實在不便還是罷了。”話雖這麽說,但她的眼睛一直盯著桌上的菜,期待顯而易見。

  淳於承沒忍住捏了下婁穆清的臉,滑嫩的肌膚吹彈可破,手感甚好。

  “放心,好辦。”

  一個廚子而已,更何況是老皇帝不在意也看不上的廚子。

  飯後,淳於承牽著婁穆清在寢殿周圍轉著消食,估摸著走得差不多了,他便直接將人抱回去扔床上了。

  軟玉溫香在側,怎麽可能不抱著睡?

  淳於承一臉坦蕩,倒是婁穆清臊得厲害,遇見過路的宮人時幹脆直接將臉埋進了他懷裏。

  典型的掩耳盜鈴。

  但淳於承很識時務地沒有多嘴,否則把人惹急了吃虧得是他。

  皇宮這個地方,是各種閑言碎語蔓延最快的地方。婁穆清這邊剛睡著,那邊宗秉文便聽到了宮人們感歎瑞王與瑞王妃感情篤深、恩愛非常。

  閑聊的宮人並沒有親眼瞧見,但經過一次又一次的口口相傳,倒也說得繪聲繪色、頭頭是道,很難讓人不信服。

  因著靳易中毒本就暴躁的宗秉文更暴躁了,直接捏碎了手中的茶杯,剛衝泡好的茶水從他手中浸出順著桌麵流了一地,他卻宛如感受不到燙意與痛感,反而將手中的碎片握得更緊了。

  竟生生逼出了血,一滴一滴地掉落在了紅木桌上。

  宮人們驚惶回頭,便瞧見他們常年都帶著笑的大巫祝沉著一張臉,細長的眉不悅地擰在一起,眼尾勾人的殷紅都帶著狠厲的味道。

  “大人,您的手?”

  宮人們被宗秉文的異樣搞得有些害怕,卻又不敢直接跑了惹出更大的麻煩,隻好硬著頭皮湊上去。

  “滾。”

  宗秉文的手鬆開了,帶血的碎瓷片嘩啦啦落了一地。

  “是!是!”

  宮人們倉皇而逃,根本不敢多停留一瞬。

  宗秉文看見他們慌張的背影,眸色更沉了沉。這朱燁城的宮人素日裏瞧見自己巴不得湊上來,如今他不過變了臉色就如同看見了洪水猛獸般想避開。

  “嗬……”

  他有點想笑,卻發現往常輕而易舉的事此刻卻艱難無比。

  “啪!”

  桌上的茶壺果盤被他毫不留情地揮落在地,剛凝血的傷口被牽扯到裂開,血珠爭先恐後地朝外鑽。

  “你何必與一群丫頭太監置氣。”

  宗秉文沒有回頭,卻聽出了來人的聲音。

  “太子既然來了,何不過來坐一會兒?”

  “本宮瞧你心情不佳,一時也不好打擾。”

  “況且,大巫祝這滿地狼藉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話是這麽說著,淳於佑卻還是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宗秉文對麵,長袍一撩坐下了。

  宗秉文的臉依舊是僵著的,被劃傷的右手滿是血跡,刺眼得很。

  淳於佑有些嫌棄,毫不留情地朝宗秉文的傷口上“撒鹽”。

  “是誰當時信誓旦旦地說,有舍才有得。這才剛剛開始,你就坐不住了?”

  他來得早,宮人們議論的話也聽了個清楚明白,自然能猜到宗秉文在氣什麽。

  不,與其說是氣,不如說是吃醋。

  “臣隻是憂心靳易。”宗秉文麵不改色。

  淳於佑懶得理他的假話,“聰明一世的大巫祝,怎麽連這麽簡單的事情也想不明白?”

  宗秉文的目光閃了閃,許久後,才說:“臣是不太明白。”

  “喜歡、吃醋,你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嗎?”

  “不可能。”宗秉文斬釘截鐵道。

  “為何不可能?這樁樁件件哪像不可能了?”

  宗秉文搖了搖頭,“不知道。”

  淳於佑歎了口氣,罷了,他就不該管這閑事。

  午後。

  一直陰著的天終於亮開了,徐徐透出些太陽來。

  淳於承起得比較早,婁穆清揉著眼睛走出來時他已經坐在簷下曬太陽了。

  “醒了?”

  “嗯。”剛睡醒的婁穆清有點不太清醒,說話也黏黏糊糊的。

  “別揉。”淳於承將手中的書扔到一旁,拉著人坐在了自己身旁的木椅上。

  他的另一邊還放了張方凳,凳上擺著茶水糕點。

  “糯米糕,嚐嚐?”

  婁穆清還有些懶洋洋的,順從地咬了口送到嘴邊甜食,“唔,好吃。”

  “方才章遠來過了,事情都交代下去了。”

  “還有……”淳於承頓住了,在腦中不停地整合措辭。

  “嗯?”

  淳於承依舊沉默,等婁穆清把那塊糕點都吃完咽下了,才道,“你府上傳來消息,老太太病倒了。”

  婁穆清半眯著的眼陡然睜開了,神色一凜。

  淳於承抓緊了她的手,“高燒不退,似有疫狀,宮裏的太醫已經過去了。”

  “轟”地一聲,婁穆清腦中仿佛炸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