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捉蟲】
作者:思廿      更新:2021-04-09 02:15      字數:3736
  屋內鋪了地暖,婁穆清手中又捧著一杯熱茶,整個人都是暖洋洋的。此刻她算得上心情愉悅,閉著眼嘴角微微上揚,眉間舒展。

  不多時,敲門聲便響起了,不疾不徐,不重不輕,儼然是訓練有素的宮人。

  婁穆清緩緩睜開眼,眼中冷冽的清明漸漸被欲語還休的哀愁替代,翹起的嘴角也平了下去。不過從靠椅到房門的幾步路,她又收起了真實的情緒,拉開門的那一瞬間她又是那個因長公主故去而傷心之人。

  門一開,正準備破門而入的淳於承正正好對上了婁穆清這幅極力隱忍悲傷的樣子。

  淳於承愣住了。

  婁穆清也愣住了。

  “怎麽回事?”淳於承臉色一黑,眼看就要發火,“是不是那個蠢——唔。”

  婁穆清連忙捂住他的嘴,將人拉進了屋裏,謹慎的關上了門。

  “怎出來的這麽快?”

  婁穆清回過頭,那點裝出來的悲天憫人早就煙消雲散了,雖然人依舊是清清冷冷的,但眸子中卻閃著靈動的光芒。

  淳於承見她這樣子,霎時便什麽都明了了。

  “我過來本就是做個樣子,和老皇帝說會兒話讓他不那麽悲痛已是仁至義盡了。”

  在婁穆清麵前,他便連最後一絲顏麵也懶得給淳於胄留了。

  婁穆清輕笑了聲,說道,“王爺哪是去開解陛下的。”

  淳於承捉了她的手,輕捏了下婁穆清的鼻尖,也帶了些笑意,“他們自個兒巴巴地把我找來,說不了幾句又要多想,心裏不痛快豈能怪我?”

  “那必然不能。”婁穆清跟著他胡扯。

  淳於承滿意了,牽著她的手更緊了些。婁穆清體寒,手腳即使不冰涼也是溫冷的,今兒個卻罕見的熱乎。

  “這琉璃閣也就地暖鋪得好些了。”淳於承道,“算算日子到你搬過來還有一個來月,倒是來得及。”

  作為皇室一大象征的琉璃閣被他輕飄飄的一句話貶得除了保暖一無是處,不知工部的人聽了會不會氣得跺腳。

  “鋪地暖費錢又費力,尤其是在已建成的屋子裏倒騰,不必這麽麻煩。”婁穆清道,“況且冬天都快過去了。”

  “過了這個冬天尚有下個冬天。”淳於承不讚同道,“你是我明媒正娶的王妃,為正為長,修繕府邸本就是他們工部該做在前頭的。”

  “那便等下個冬天再鋪,也不急於這一時。”婁穆清搖了搖彼此交握的雙手,頗有些撒嬌的意味,“況且這不還有你這個大火爐在我身邊嗎?那不比地暖有用多了。”

  淳於承咳了一聲,別過了眼,“行吧。”

  “那就下個冬天。”

  如今朝野上下都盯著淳於承,恨不得找個由頭借題發揮,即使是無傷大雅的常事,在如今這個節骨眼上也會被太子手裏的文官口誅筆伐一番。

  若再被大肆宣揚一番,整個京涼上下便都會議論紛紛,百害無利。

  這些事淳於承清楚卻不在意,但婁穆清卻得在意,總不能讓瑞王殿下因為自己這點小事平白被批駁一場,著實是不值當的。

  “怎麽喝起了清茶?”

  婁穆清的茶蓋沒有合上,淳於承一過去便瞧出了裏頭泡的茶葉。

  “隨意點的。”婁穆清道,“這茶下火清熱。”

  茶水還是熱的,剛好可以入口,淳於承就著她的茶盞便飲了口,隨即便皺著眉咂舌。

  又苦又澀。

  “那應該給老皇帝他們喝,你喝做甚?”

  婁穆清順勢坐到了椅子上,托著下巴笑著看淳於承的嫌棄樣,慢悠悠地吐出一句,“方才太子來過了。”

  “我知道。”淳於承頓了下,又說:“是要清下火。”

  說著,他又舉起杯子,直到茶水見了底才放下,與婁穆清隔著桌子坐下了。

  淳於佑剛一回來便在老皇帝麵前挑撥是非,仗著那點偏愛肆無忌憚,甚至搬出了婁穆清來拐彎抹角地試探自己,他聽得實在厭煩趕緊溜出來找人了。

  哦對,太子也不算一無是處,至少告訴了自己婁穆清在此處的好消息。

  “還要嗎?”婁穆清指了指茶壺,眼中閃著狡黠的光。

  “別鬧。”淳於承無奈道。

  婁穆清裏子內也是個活潑開朗的性子,隻是囿於“婁家嫡長女”和“將軍夫人”兩個名頭,被壓抑得越發冷冽,久而久之仿佛倒真成了個冷淡性子,極其少的時候才會真心露出那麽一星半點兒的本性。

  更多的時候,那些與旁人的打鬧嬉笑不過是裝出來的表象。

  直到遇見了個可以讓自己放肆的瑞王殿下,一些小心思倒是不知不覺地慢慢露出來了。

  於是,婁穆清便在淳於承寵溺的目光中將那杯茶穩穩當當地滿上了。

  淳於承低笑了聲,將茶盞往自己手邊拿了。

  低沉有力的笑聲在婁穆清的心中蕩起了一層漣漪,然後慢慢飄遠了。

  “那個蠢貨無非是讓你盯死我,再做點手腳坐實我的罪名。”

  婁穆清這才明白,淳於承進門時那個沒罵完的人是誰。

  “太子可不蠢。”婁穆清蔥白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他懷疑我。”

  “不,應該說他從未完全相信過我,這一次長公主蒙難我卻僥幸脫逃,更讓他提防了。”

  淳於承敏銳的察覺了什麽,一把握住了婁穆清的手,帶著威脅的意味警告道,“別做傻事。”

  婁穆清失笑,抬起另一隻手在淳於承手背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下,“想什麽呢!”

  “太子信不信我無關緊要,我怎麽可能為了他的信任傷害自己?”

  聽見這話,淳於承明顯鬆了口氣。

  “少將軍最近如何了?”

  自從蔣齊琛被奪了兵權,禁足在將軍府,淳於承雖安排了人盯梢,卻也沒有得到有用的消息了。

  “老實得很,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淳於承道,“除了府上的管事,其餘伺候的人也都遣了。”

  “管事也不能出去嗎?”

  “自然不能。”

  “那……”婁穆清意味深長,“少將軍豈不是連吊唁的機會都沒有了。”

  “他還可以在府裏……”淳於承突然頓住了,如今禁軍把守將軍府,若非故意外頭的消息壓根就傳不進去。

  蔣齊琛把淳於綏捧在心尖上,得知這個消息定會發瘋,淳於佑不會閑得給自己找事。

  因此蔣齊琛必定還不知曉淳於綏薨了,不然怎麽會如此安分?

  淳於承:“他還不知道。”

  婁穆清:“那我們就得讓他知道。”

  淳於承點了下頭,“好辦,不久我們就又有一場好戲看了。”

  “蔣齊琛對阿綏一片真心,若知道人沒了,還如何在將軍府坐得住?”

  婁穆清本是想借此事給蔣齊琛劃上狠狠的一刀,永平不是他的心頭肉嗎?她就要剜他的心。

  如今聽淳於承說來,恐還有意外之喜。

  既然如此,不若再添一把火。

  “趙之博那頭準備得如何了?”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婁穆清笑了,“若林元華和蔣齊琛同時出了事,太子該如何抉擇呢?”

  她整個人都興奮了起來,連指尖都在戰栗。

  淳於承的指腹摩挲著茶蓋頂,他與婁穆清相處得久了,一顆心又全拴在了她的身上,自然就有了些默契,“看來是時候了。”

  婁穆清從他手裏拿回茶盞,毫不客氣地飲了大口,素白的手指在嫣紅的唇上掠過,帶走了附著的茶漬。

  “這清茶可甜著呢。”

  說這話時,她的眼一瞬不眨地盯著淳於承,像是有無數把鉤子正一點一點地拉扯出他的魂來。

  淳於承的呼吸頓時加重了,他“噌”地站了起來,打手扣住婁穆清的後頸就把人往自己懷裏帶。

  淳於承的臉貼近了,婁穆清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然而熟悉的觸感並沒有傳來,隻有一股又一股灼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臉上。

  癢,很癢。

  婁穆清疑惑地睜開眼,淳於承的臉近在咫尺,卻沒有再下一步的動作。

  他們已幾乎快貼著臉了,淳於承的鼻尖正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蹭著她的鼻尖,眼中的深情藏都藏不住。

  這等架勢,婁穆清有點撐不住了。

  她已經習慣了淳於承的疾風驟雨,如今突然溫柔了起來倒有些難捱了。

  婁穆清與他對視了半晌,抬起手拍在淳於承兩頰,一個響亮的吻便落在了他的唇上。

  一氣嗬成,毫不拖泥帶水。

  “再來?”淳於承挑了下眉,回味似得舔了下嘴唇。

  婁穆清親下去的時候不覺著有什麽,這般親完了,又看著淳於承調笑的模樣,頓時窘了,一張臉瞬間紅了大半。

  淳於承卻不打算就這樣放過她,一聲裹著笑意的輕哼落在了婁穆清的耳畔,激得她後背酥麻一片。

  “別鬧。”

  婁穆清敵不過他,幹脆偏過了頭。

  從淳於承這裏望過去,可以清楚地看見她的耳尖都紅得快滴血了。

  “好,不鬧你。”

  對於此刻的婁穆清而言,淳於承的每一聲輕笑和說出的每一個字都會讓她整個人又酥又軟,真是太奇怪了。

  她卷翹的睫毛微微一抖,淳於承見狀便將一個輕吻落在了她的臉頰上。

  婁穆清的眼睛眨了下,整隻耳朵都紅了。

  淳於承說了不鬧她便是不鬧了,蜻蜓點水般的吻過後便安安分分的坐回去了。

  婁穆清自個兒緩了會兒,臉上的熱度才慢慢消去了。

  淳於承托著腮看她,邊端茶慢慢飲著,確實很甜。

  婁穆清麵上的熱度來得快,去得也快,不多時,她便完全冷靜下來了。

  淳於承見此,自覺地換了個話題,“靳易估計也活不久了,張爾溪和太醫院正在想方設法地吊命。”

  “可惜了。”婁穆清喃喃道,平靜的眼中看不出情緒。

  “靳易是從小跟著宗秉文長大的,照著宗秉文的性子,指不定會發什麽瘋。”

  老巫祝去世後宗秉文幹的那些斬盡殺絕的事情,影響大到連當時在外頭出征的淳於承也知道了。朝中大臣的折紙如雪花一般四處紛飛,連他的軍營裏都堆了一疊又一疊。

  宗秉文若真要和誰鬥起來,是不要命也不顧後果的。

  “不過,由我在,萬事無須擔心。”淳於承道。

  真巧,他也是個不要命的。

  婁穆清麵色依舊平淡,目光卻很堅定,“好。”

  無論刀山火海,他們總會一起麵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