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作者:思廿      更新:2021-04-09 02:15      字數:3771
  婁穆清與淳於承鬧了一路,轉到主道上後便不約而同地恢複了正經。主道上往來的人多,聖旨剛下也沒傳得那麽快,遇到不認識或者還把婁穆清當掌事稱呼的人,瑞王殿下便會不厭其煩地一個個逮著糾正,非得讓人家叫出“瑞王妃”三字才算。

  婁穆清在一旁看得忍俊不禁,不由得在淳於承又教完一群小宮女後笑道,“行了行了,再這麽教下去咱們要到何時才能走出宮去?”

  “你是皇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麵親自指給我的,開春後便要八抬大轎娶進王府的,自然得讓所有人都知道。”

  他的聲音逐漸小了下去,“況且我更不想讓他們再把你與東宮扯上關係。”

  宮人們一口一個“掌事”,聽得淳於承想把淳於佑的頭給扭下來。

  “宮裏這麽多人,殿下還真能全糾過來呀?”婁穆清此時見他,宛如瞧著一個好不容易得了塊糖就想跟所有人炫耀的小孩兒。

  還挺可愛的。

  “那不管,逮著一個是一個。”淳於承嘴上這般倔強地說著,可再碰見宮人時卻也沒再刻意糾正了,隻是望著他們的眼神冷得連婁穆清都感覺到了。

  他們二人並排走著,手背總會時不時碰在一起,婁穆清彎著嘴角,刻意讓他們手背接觸的時間停留地長了一些,還有意無意地來回摩蹭著。

  “宮裏是最瞞不住消息的,最多明日,別說朱燁城,整個京涼上下都會知道。”

  淳於承索性牽住她作亂的手,“我曉得,可就是會忍不住。”

  “怎麽又變涼了?”他刀鋒般的眉忽然就蹙了起來,“方才就不應該鬆開你。”

  “隻是摸著涼,我可一點都不冷。”婁穆清笑嘻嘻的。

  “你的身子太虛了,得找個方子給你補一補。”淳於承的眉蹙得更緊了,“你之前還被府上的人下了毒是吧?”

  “都是多久前的事兒了,如今早就好了。我就是怕冷,身子可好著呢。”婁穆清道。

  “你就是嘴強,哪個身子好的人會如你這般怕冷?”淳於承語氣嚴肅,“回頭我就去把張爾溪拎來,好好給你瞧一瞧。”

  婁穆清一想到即將吞下去的那堆烏黑的藥,嘴裏突然一陣苦意。

  “那……能不能讓他少開些苦的藥啊?”她小心翼翼地打著商量。

  淳於承垂下眼看她,冰山般凍住的神色有了鬆動,“無妨,我會給你備上京涼最好的蜜餞。”

  婁穆清想了想,蔫巴巴地將就了。

  淳於承動作輕柔地揉了揉她的後腦勺,安撫意味十足,隻是他眺望遠方的眼卻依舊冷冽。

  高門大戶後院裏那些爭鬥比上後宮也是不差的,甚至有時手段更低劣不堪。淳於承尊重婁穆清,所以婁府的家事他從未深究也不輕易幹涉,隻點到為止,但一想到她被這麽欺負過,瑞王總會氣得七竅冒煙。

  可若是婁穆清不同他說,他卻也不能越過她徑直做什麽。

  他怕她與自己置氣。

  好在婁家自己鬧沒了一房,也讓他稍微放心了些。

  “以後若再有人欺負你,你得學著向我告狀。”淳於承思量著開口,“不論是家外還是家裏。”

  最後兩個字他咬得很重,婁穆清愣了會才明白他的意思。

  “也不算隻我被欺負。”婁穆清道,“該討得我都一分不差地討回來了。”

  淳於承側過頭看她,棕色的瞳孔中清楚地倒映出婁穆清清冷到冷漠的神色。

  婁穆清也不回避,就這樣與淳於承對視,她說:“她們鷸蚌相爭,我漁翁得利。”

  淳於承的良苦用心她都明白,隻是她也希望瑞王殿下能慢慢看見如今真實的自己。除了那個埋藏在心底深處、最是會引起驚濤駭浪的秘密以外,婁穆清所有的一切都願意層層剖開給他看,包括那些陰暗的、殘忍的手段與心計。

  淳於承定定地看著她,許久後終是舒了口氣,“那便好……那便好。”

  “但就像我一開始對你說的那樣,別總是想一個人去解決問題。你是我的王妃,完全可以倚仗瑞王之勢去做任何事情。”

  婁穆清笑了,“瑞王這算不算助紂為虐?”

  淳於承搖頭,理直氣壯地說:“是保護你。”

  末了,他又補了一句,“沒有什麽別你更重要了。”

  “既然瑞王殿下都說得這麽明白了,那我便不客氣了。”婁穆清笑彎了眼。

  “求之不得。”

  淳於承一路陪著婁穆清走到了皇宮門口,那裏早就有了輛馬車在等候。

  車夫是個熟人。

  “參見殿下、王妃。”章遠跳下來,拱手行禮。

  “嗯。”淳於承點了下頭,給婁穆清介紹道,“你見過的,我的貼身護衛。”

  “也是瑞王府的暗衛頭子。”後頭這句他壓低了聲音,正好能讓婁穆清聽清楚。

  婁穆清露出個笑,對章遠說:“有勞。”

  章遠再次拱手行禮,“王妃言重了。”

  “這都晌午了,先帶你去填飽肚子再送你回府。”淳於承親自給婁穆清撩開轎簾,扶著人上了車。

  淳於承選的地是沉香樓,婁穆清一看見這個牌子便曉得這吃飯不單單是吃飯了,有些不能在宮裏講的話得找個地方慢慢講。

  沉香樓與她之前來時似乎有了些微的變動,婁穆清說不上來到底哪裏不同,卻總覺得哪裏不對,直到她瞧見裝潢都變了的天字一號房。

  “你把沉香樓重裝了一道?”

  飯菜是卡著時間擺好的,還散發著熱度和香氣,坐下就可以開動。

  淳於承一邊為她盛飯,一邊回道,“人都洗了一道,幾個重要的房間做了些改變,其餘則微調了調。”

  “畢竟是宗秉文用過的地方,總歸還是得仔細些。”

  “可翻到了什麽好東西?”

  “不多。”淳於承熱衷於給婁穆清夾菜,每一筷子都落到了她的碗裏,直到專門放菜的小玉碗堆出來個小山丘,他才慢悠悠地停下筷子。

  “但有你帶給老三的東西。”淳於承笑得有些狡黠。

  婁穆清來了興致,“可有什麽發現?”

  “通過沉香樓這邊留得底子能查到當時的賬是林元華的一個學生做的,此人如今正在國子監當差。”淳於承道,“是個空有一身才華,表麵光明磊落,內裏卻黑得一塌糊塗之人。”

  “我讓章遠隨意威脅了一番,他便什麽都招了,真是白費了林元華冒險保他。”淳於承有些鄙夷。

  趙之博是個寒門學子,苦讀多年好不容易走上金鑾殿,成為了林元華的第一個學生,並在前朝中逐漸占據一席之地。林元華很看好他,便在自己主持修建的南興水利工程中帶上了他,還將最重要的賬務交托與他。

  此番,信任與提攜之意不言而喻。

  然趙之博意誌不堅,在官場沉浮幾年別的沒學到,偷奸耍滑倒是研究了透,又恰逢其母重病,家中變故,便動了不該有的心思。而這心思一動,便很難收回來了,隻會越鋪越大。

  林元華很信任趙之博,照著他給的底子便做了賬本,直至工部交賬前夕才發現不對。趙之博巧言令色,林太傅痛心他的才華,又有著對於大弟子的特殊感情,最終自己出麵保下了他。

  婁穆清:“這一次林太傅再出麵的幾率有多大?”

  “十成。”淳於承嘲弄道,“趙之博已經替他尊敬的老師做出了選擇。”

  “如此一來,太子的左膀右臂就都撐不住了。”婁穆清嘴角彎起一個惑人的弧度,不知當林笙知曉林元華出事後會露出什麽樣有趣的表情,應該比當初的自己有過之而不及吧?

  婁穆清的眼微微眯了起來,恰巧擋住了她眼中一閃而過的精光,她愜意地敲打著手中的筷子,宛如一隻饜足的貓。

  “你與林笙……”淳於承神色有些淡,他想到了什麽卻又不確定,“你真舍得?”

  “哪有什麽舍得與不舍得?”她為淳於承舀著玉米蝦仁,笑得耐人尋味,“我與林笙本就沒有多深的感情,不過是為了兩家互利,才走在一起的。”

  “如今我既已交心與你,自然要全心為你打算,別的關係又有什麽不可以割舍掉的。”她對林笙的恨意很難同淳於承說個明白,即使說了也隻會平添他的煩惱,不如說些好聽的讓瑞王開心。

  況且如今她也不單隻是為了自己而對付林家,這裏麵確確實實有淳於承那一份,她沒有騙他。

  “穆清啊……”淳於承的心跳聲在胸腔中震耳欲聾,“你知不知道你這話有多讓我開心。”

  他慌忙地將目光轉向碗中,他真怕自己再盯著人看下去會失控。

  碗中的蝦仁散發著動人的香味,金色的玉米粒飽滿光亮,令人瞧著就食指大動。

  婁穆清見他這模樣也沒再敢撩撥他,便轉口道,“快嚐嚐。”

  淳於承得了個梯子,自然麻溜地下來了。他立即嚐了口,味道果然甚好。

  “這幾樣也不錯,你都吃一點,看著我吃就能看飽了嗎?”婁穆清又給淳於承夾了些菜,這人之前就一直沒怎麽動筷子。

  “好好好……”淳於承見她忙碌的動作,鋒利硬朗的眉眼都溫柔了起來。

  飯後,淳於承依言送婁穆清回了婁府。

  “可記住我與你說的了?”下車後,淳於承一邊仔細為婁穆清整理披風,一邊叮囑道,“你我雖未成親,但聖旨已下你便是我的王妃,今夜的席務必得來。”

  婁穆清有些無奈,“知道啦,我不是答應你了嗎?”

  其實按照規矩,晚上的團圓宴她可去可不去,但既然瑞王希望她去,她便去吧。

  “那好,到時我來接你。”淳於承在她額前親了親,才戀戀不舍的放開了手,“去吧。”

  “好。”婁穆清趁著他退開的一瞬間,飛快地在他臉上親了下,“之前你在東宮門前說的……”

  話還沒說完,婁穆清便趕緊轉身跑了。

  淳於承看著她的背影,呆立在原地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摸了摸自己被親的臉頰,對成親更迫不及待了。

  “讓老三在東宮找個人,把林家這事兒給解決了。”

  章遠扶著淳於承上車時,聽見他在自己耳邊低聲說了這麽一句。奇怪的是,明明是會奪命的一句話,他卻莫名聽出了幾分溫度。

  王妃不愧是王妃。

  章遠預感到王府以後的日子可能不會再那麽“刀尖舔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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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王殿下每日一問:怎麽還不成親?什麽時候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