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婁穆清所料，淳於佑正在長樂殿寢宮等她。太子殿下負手站在他待慣了的那扇窗前，沉默地欣賞窗前探出頭的幾枝梅花，聽見婁穆清進來的動靜也沒回頭。

  “殿下。”婁穆清走上前請安，向來沉靜的人難得有了幾分慌亂，“那道聖旨到底怎麽回事？為何瑞王突然……突然……”

  “不是突然，瑞王早就算計好了。”淳於佑轉過身，一張俊俏的臉麵色如常，似乎完全沒被指婚的事影響，“在冬獵……不，更早之前他便計劃好了。”

  “今早給本宮做的誓言還記得嗎？”他突然話鋒一轉，問道。

  婁穆清陡然想起早上的情形，霎時便明白了為何淳於佑會那麽質問和威脅。

  她緩緩倒退了幾步，臉上的驚慌演變成了震驚，“原來您早就知道了。”

  “猜到的。”

  淳於佑靠在窗前，手肘抵在窗邊，欣賞著婁穆清難得這麽明顯的情緒波動。

  “你如今人在東宮，婁太師定會有所顧忌而自覺或不自覺地倒向東宮。”他道，“瑞王能夠獲得婁家支持最好的也是唯一的辦法就是提親。”

  “既然殿下都能猜到，為何不盡早阻止呢？”婁穆清苦笑道，“臣願為您和婁家竭盡全力，可這一生的大事卻也不想這麽草率。”

  “唯一能阻止的辦法，本宮心想你也是不願意吧？”淳於佑看著她，眼中的暗火明明滅滅，“況且到了那時，瑞王定不會再相信你，咱們的計劃就真的是泡湯了。”

  要破解淳於承的計劃，淳於佑可以在一早就提親婁家，而不是隻單單要一個掌事。可他要的不單是婁家的支持，更是要從內部傾覆淳於承的力量。

  淳於承的計劃是要娶婁穆清，而他的計劃便是讓淳於承娶婁穆清。

  既是如此，他又怎麽會去幹涉呢？

  “你放心，等大事了結，本宮定會讓你們和離。”淳於佑放軟了聲音哄道，“到那時，婁家和瑞王府不再有半分關聯，婁太師依舊為我朝重臣，你也可以去過一個自由的人生，重新挑選自己的如意郎君。”

  “到時對方無論是誰，本宮都定會幫你的。”

  雖然聖旨已經下了，可難保證婁穆清去了瑞王府會不會有別的想法，他得剛柔並濟，才能用好這枚棋子。

  淳於承自以為算計了一切，可等他知道他給自己親手挖了墳，不知會露出怎樣的表情？

  淳於佑深深地吸了口氣，已經迫不及待地想看見這一幕了。

  而婁穆清則在淳於佑的勸說中緩緩斂去了表情，若不是她的眼神依舊有些頹然，淳於佑都快以為她又變回了那個冷靜自恃的婁家小姐。

  許久，婁穆清輕歎出一口氣，“今日一諾，還望殿下一定要記得。臣不求別的，隻望您能不讓婁家再有犧牲。”

  她說話的聲音很輕，帶著些無可奈何的意味，似乎是認了。

  “你放心，本宮說話算數。”

  婁穆清點點頭，給淳於佑行了全禮，“那，臣便退下了。”

  淳於佑親自將她扶了起來，不輕不重地捏了下她的胳膊，說：“以後你便是瑞王妃，也是本宮的長嫂，再也不必如此了。”

  婁穆清局促地笑了笑，道，“是啊……”

  “以後就要本宮給你行禮了，皇長嫂。”太子似笑非笑，托著婁穆清的手一直沒有鬆開的跡象，“瑞王府戒備森嚴，本宮和宗秉文都未能接近多少，你可得把握好機會。”

  婁穆清：“明白。”

  “這便好。”淳於佑緩緩把手鬆開了，“瑞王府不比東宮，去了還是得多小心，日後本宮不便出麵時鏡音司便會同你聯係，若有何困難，直說便是。”

  “謝過殿下。”

  淳於佑這話說得真摯，婁穆清麵上總得有幾分感激，可心裏卻沒有半點波動。

  若不是她和淳於承早就互通心意，恐怕真得被太子爺帶著跑了，被人算計了個透還傻乎乎地感恩戴德。

  淳於佑說淳於承算計她算計得早，可東宮未必又有多遲，再想想宗秉文來找她的時候，東宮恐算計得更早。

  往深處想，太子也許從一開始打的就是這個主意，把她調到東宮也極有可能是為了刺激淳於承，好讓瑞王盡快將她收入府中，以便東宮監視。

  思及此，婁穆清忍不住停下腳步，她回過頭深深看了眼淳於佑，眼神複雜。

  淳於佑見狀，隻當婁穆清心底還有顧慮，便又勸道，“放心去吧，剩下一切有本宮。”

  他這幾日身上一直縈繞著一股壓也壓不住的暴虐之氣，即使麵上再不顯，也還是會從四肢百骸中悄無聲息地溢出來。

  就像現在，淳於佑明明帶著可以說是親切的笑，婁穆清卻依舊能感覺到他身上那股濃鬱的殺氣，宛如一隻咧著嘴，露出了尖牙的狼。

  “多謝殿下。”

  這次她再也沒有回頭。

  婁穆清雖還未與淳於承成親，但聖旨已出，她就有著王妃的名分，不宜再住在東宮，而要回婁府，直到成親再入瑞王府。

  她來時沒帶多少東西，走的時候自然也不需要花費時間過多的收拾，再加上淳於承不停的催促，婁穆清幾乎隻是回屋裏轉了一圈便又走了，帶著人來道別的童滿也隻與她說上了幾句話。

  “你說你催得這麽急，我連話都沒說完就被你拉走了，那群宮人的臉呀都被你嚇白了。”

  封賞早已送到婁府去了，隨行的宮人也被淳於承趕走了，此刻就隻有他們一路走著，說話也放鬆了許多。

  淳於承一手拎著婁穆清收拾出來的包裹，一手緊緊扣住她的手，生怕人跑了似的。

  他說：“東宮有什麽好待的，東宮裏的人又有什麽好交談的。”

  婁穆清失笑，“咱們都裝了那麽久了，也不差那一會兒吧？”

  “差。”淳於承猛地將手握緊了些，他說得有些可憐，“你到東宮這段時間後頭可得慢慢補給我才是。”

  “可才半月不到。”

  淳於承垂下眼看她，嘴抿成了條直線，“度日如年。”

  他的眼神清冷，卻裹挾著劇烈的風暴，帶著就算把人吞吃入腹，也要永遠和她在一起的決絕。

  這種本應該不見天日的想法，本就不應該被拿到台麵上的，也是不能被婁穆清瞧見的。

  太多人說他的存在就是危險了，他也知道自己的瘋狂暴虐，所以惴惴不安，生怕婁穆清發現這些隱秘的心思後會離開他。

  他一個人在冰天雪地中行走太久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歸屬，怎麽舍得讓她溜走呢？

  因此，在婁穆清抬起頭時，淳於承十分倉促地移開了視線，仿佛一直都看著前麵的路。

  可那一瞬間的動作婁穆清還是看見了，淳於承因為緊張而滾動的喉頭她也看見了。

  “度日如年？”婁穆清輕輕晃了晃彼此交握的手，“可我也是朝思夜想，每晚都得數著殿下的名字才能入睡呢。”

  “殿下又打算如何補償我呢？”

  她說這話帶著明顯的笑意，輕輕淺淺的笑聲像藏了個勾子，不著痕跡地朝淳於承心裏奔去了。

  瑞王殿下呼吸頓了半拍，他突然停了腳步，朝四周望了望後，拉著婁穆清就朝一條小道上跑。

  他顧忌著婁穆清沒跑多快，卻也不算慢了。呼嘯而過的風從婁穆清臉龐劃過，卻柔和極了，她的一呼一吸間仿佛能聞到甜膩的香氣。

  好一會兒過後，淳於承把她抵在了一麵宮牆下。他們一旁有棵上了年紀的老樹，粗壯的枝幹能夠將他二人嚴嚴實實地遮住，一有勁風拂來，便有枯葉宛轉落下。

  婁穆清身子靠著牆，一手撐在淳於承的胳膊上喘氣，她平時動的少，這樣突然一跑確實累著了。

  淳於承直直地看著她，突然張開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朝上抬起些後，在婁穆清驚愕的目光中吻了上去。

  這是個霸道又強勢的吻，容不得婁穆清有一絲一毫的拒絕。

  她被淳於承的突然襲擊嚇住了，下意識就想退縮。可當她還未來得及閉上的眼觸及淳於承認真而又虔誠的眼神時，卻又舍不得了。

  就這麽一瞬間的猶豫，淳於承便攻城略地了。

  婁穆清抓著淳於承胳膊的手朝後移了移，攬住了他的後背，頭也順從地更抬高了些。

  淳於承震愣了瞬，複又更得寸進尺地親了個夠本。

  許久後，瑞王才依依不舍地結束這場令人戰栗的親吻。剛分開時，兩個人都有些氣息不穩，淳於承還好，婁穆清簡直覺得自己在被憋死的邊緣遊走。

  “怎麽還沒學會？”淳於承將頭埋在她的頸間，滿足地調笑道。

  婁穆清氣不打一處來，她順手扯著瑞王梳得整整齊齊的發髻，故意問：“難不成殿下希望我去學一學？”

  淳於承猛地抬起頭，“不準。”

  “隻準在我這兒學。”他用鼻尖輕輕蹭著婁穆清的臉頰，“你是我的。”

  婁穆清輕笑，又扯了扯他的頭發，“聖旨都下了，還能是誰的？”

  淳於承貼著她的臉，故意朝婁穆清耳朵吹了口氣，壓低了聲音說：“本王的。”

  婁穆清癢得偏了下頭，她拽著淳於承的發髻逼著他抬起頭，“你也是我的。”

  說著，她飛快地在淳於承額上親了一下。

  淳於承的眼神逐漸變得危險，他似乎在極力忍耐什麽，啞著嗓子說：“你這樣，我怕我等不到成親那一日了。”

  婁穆清愣了愣，突然便明白過來了，她的臉頓時爬上紅霞，“你……你你你……你一天到晚想什麽呢！”

  “這能怪我嗎？”淳於承無辜地偏了下頭。

  婁穆清推開他，“都說瑞王殿下冷心冷情，我看倒不像是如此，不知偷偷有過幾個美人了！”

  她咬著唇，眼神亂飄，就是不看淳於承。

  “天地良心，本王可就隻有王妃一個美人。”

  “那你為……為什麽這麽會……會……”

  “會什麽？”淳於承笑著看她。

  “會……會……”婁穆清糾結了半天，實在說不出口，索性一轉身走了，“沒什麽！”

  淳於承趕緊追上去，牽著她的手，手忙腳亂地解釋道，“這種事看著看著不就會了嘛。”

  “你去什麽地方看的啊？！”

  “就……就……”

  “淳於承！”

  “娘子，我在。”

  “……”

  “娘子，別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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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淳於承：怎麽？難道不讓人去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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