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作者:思廿      更新:2021-04-09 02:15      字數:3908
  童元是在東宮後院的水池裏發現的,頭朝下腳朝上的栽著,撈起來的時候臉都泡白了。

  任誰看了都不是意外。

  “人在哪?人在哪!”淳於佑宛如一隻暴怒的獅子,全身的毛發都被激得豎了起來。

  “回殿下,童公公的屍身在後院放著呢。”童滿顫顫巍巍地回道。

  後院的壩子裏本來放著很多東西,此刻卻都被順開到一邊,一張搭著白布的長桌被放在中央,很是紮眼。

  淳於佑衝過去將白布掀開,露出了童元那張死不瞑目的臉,周遭膽子小的宮人忍不住地幹嘔,還有些人在小聲啜泣。

  婁穆清走過去按住了太子抓著白布、用力到發抖的手,“殿下,逝者已逝,生者節哀。”

  “讓童公公走個安生罷。”她歎息著呢喃,將童元的眼睛闔上了。

  淳於佑隨後將白布又蓋上了,卻猛然抓住婁穆清的手腕將她拉到了麵前,“你知道是誰做的。”

  他的眼中滿是陰鶩,似乎認定了婁穆清與此事有關。

  婁穆清避無可避地對上他的眼,頓時有種自己要被淳於佑生吞活剝的感覺。

  淳於承是說過,童元是從陪著淳於佑從小長大的,感情上確實有些不同。太子此刻的感覺興許和自己當時得知喜兒死訊時一模一樣吧。

  “臣隻能猜測,應該是瑞王。”婁穆清沒有被淳於佑的樣子駭住,她的臉上隻掠過了一絲震驚,似乎不理解太子為何突然這般對她。

  “你猜?”淳於佑的頭極小幅度地偏了下,麵容依舊僵硬著。

  婁穆清感覺自己的手腕要被捏碎了,她忍不住“嘶”了一聲,眼中也因為疼痛浮上水霧,開口卻是極其鎮定。她看著淳於佑,像是在回想什麽,“童公公是您貼心的人,那日在慶興殿瑞王便有些收不住手,像極了……殺雞儆猴。”

  “再因著少將軍的案子,唯有瑞王會動手借此向你施壓。”

  “他的人怎麽進的來?怎麽進的來!”淳於佑掃視著宮人,語氣不善,“還是說他的人本來就在你們中間。”

  宮人們被他嚇得一激靈,紛紛以頭搶地,急表忠心。

  淳於佑轉過頭看著婁穆清,麵上陰晴不定,可她卻感覺到抓著自己手腕的勁小了很多。

  婁穆清看了一眼拚命磕著頭的宮人們,問:“殿下希望臣像他們一樣嗎?”

  她動了動手腕,似乎淳於佑一點頭就會馬上跪下去。

  “你不用。”淳於佑像是被燙了一下猛地鬆開手,喝道,“都別磕了,滾!”

  婁穆清揉著自己殘留著紅色指痕的手腕,淳於佑的眼睛轉過來時她也沒有停手。

  “你沒事吧?”淳於佑雖一直對婁穆清存有不多不少的疑心,但卻是不能當著她的麵發出來的,婁家這顆樹現下並不是隻能種在他們的院子裏。

  方才是自己衝動了。

  自從蔣齊琛被淳於承逮到,接連諸事到底是亂了他的心神。

  “童元自小服侍本宮,如今出了這種事,本宮著急了才出手重了些。”淳於佑盡量將自己外放的殺氣收斂,“穆清可別與本宮介意。”

  “殿下言重了。”婁穆清對他的懷疑見怪不怪,隻是手腕確實疼得緊罷了。

  童元這個啞巴虧淳於佑隻能自己吃了,沒有證據的事他找不上淳於承,就是找上了也撈不到好果子。

  “隻是這事兒畢竟不小,殿下不妨借此好好清算清算宮裏的人,別再給人鑽了空子。”

  淳於承不會從外麵派人來殺童元,隻會是從裏麵動手,傻子都能想到東宮裏頭不幹淨。婁穆清把該說的話都說出來,至於淳於佑能不能找到那些釘子並拔起來,就不是她需要擔心的事情了。

  淳於承敢放進東宮的人,她想應該問題不大。

  “你說得有理,隻是這一次委屈童元了。”淳於佑看著那塊白布,總是覺得刺眼得很。

  從小都是童元跟在他身邊服侍,這麽多年了總是有感情的,他再也難找出這麽讓他既信任又服侍周到的內侍了。

  “童元是個孤兒,他的後事你看著辦了吧。”淳於佑盯著那塊白布看了半晌,最終將自己手上套著的白玉扳指取了下來,壓在了白布邊上。

  “可要從童公公手下的那幾個人中挑個來跟著您?”婁穆清拐著彎兒的打探。

  淳於佑習慣性地去轉動拇指上的扳指,卻在觸摸到自己溫熱的肌膚時才反應過來。他最後又看了一眼長桌上躺著的人,轉過了身,“挑個老實的幫你做點雜事,接下來這段日子總還得你多費些心。”

  就如淳於承所言,太子短時間內是找不出下一個“童元”的,他又絕不會隨意挑個人放在身邊。不管淳於佑心底有幾分相信婁穆清,此刻也隻能“相信”她。

  “殿下放心,臣明白。”

  婁穆清微垂著頭,目光也是朝著地麵的,雙手交握於腹前,乖順柔和極了。

  淳於佑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吐出個“好”字。

  婁府。

  “你看上的那個小姑娘不會是怕了吧?”

  韋氏房裏,一個姿態妖嬈的女子柔若無骨地靠在交椅上,她細長的手指玩弄著自己垂落的耳發,一張充滿異域風情的臉帶著勾人的笑。

  “就是因為怕,所以她才會來的。”韋氏剝開了一個橘子,將飽滿多汁的橘瓣一瓣一瓣地放進嘴裏。

  莫蘭將身子朝她靠了些,“你們這些中原人可真奇怪。”

  “你們西域人也不差。”韋氏將剩下的橘子遞給她,“嚐嚐?”

  莫蘭細長的眉一挑,“好啊。”

  韋氏手裏的橘子是府裏新采買的砂糖橘,婁武朝她房裏送了好些來,各個味甜多汁,她嚐著喜歡,便樂得在飯後半個時辰剝幾個解饞。

  今兒她正剝著等婁舜兮呢,沒想到卻把這個莫蘭給等來了。

  “味道不錯,但比起我們那邊的到底還差。”莫蘭舒服地往後一倒,儼然沒把自己當外人,“回頭我托人給你送幾斤過來。”

  韋氏將手中新拿的橘子連著皮一分為二,用力捏扁了,黃色的汁水順著她的手滴落在地。

  她笑得有些怪異,“好。”

  “夫人,三小姐來了。”喜兒在外頭敲門。

  “喲,終於來了。”

  莫蘭一個挺身便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她宛如一條靈活的蛇,渾身軟得像沒有骨頭似的。

  “婁小少爺的生母早已被我們處理幹淨了,隻要夫人願意,他隨時都可以成為您的親生兒子,與您絕對比婁太師親。”

  “你們的藥真那麽管用?”韋氏冷眼盯著她。

  “夫人放心,我們做事向來可靠,也最講信用。”莫蘭走向裏屋,她一手撩著散開的帷幔,一手輕點著自己的紅唇,“一門舉世無雙的親事再加上一個兒子,夫人怎麽想也不虧吧?哈哈哈……”

  “你們就不怕日後我管不住穆清?”

  “哪有姑娘不聽自己娘的話呢?除了你這個親娘她又能依靠誰?”

  “再不濟,我也會幫夫人讓小姐聽話的。嗬嗬……”

  莫蘭嬌笑著隱身進了裏屋,韋氏手裏的橘子則已經被捏了個稀碎。

  慧王想用婁家這條線綁上瑞王,不管結局如何都有個墊背的,而她所出的婁穆清則是牽起這條線最佳的人選。

  韋氏本就是打算讓婁穆清嫁給一高門大戶以謀後事安穩富足,東宮與瑞王府又有何區別呢?至於那個兒子,她也並不是非要不可,隻是婁餘對她不仁,她就要對他不義。

  “母親。”

  婁舜兮在外等了好一會兒才聽到應答,她此刻雖然已經坐在韋氏屋裏了,心底依舊有些舉棋不定。

  長姐離家前的告誡還曆曆在目,若她知道韋氏讓自己幫著殺了祖母……

  “你這幅樣子倒像是很不情願。”韋氏坐在主位,居高臨下地看著婁舜兮,神情冷漠得如同三尺厚的寒冰。

  “我隻是不知該如何向長姐交待。”

  婁舜兮可謂夾縫中求生,進退兩難,隻能聽之任之。

  “穆清那邊我自會給她個交代,隻要你同我把戲做足了,任何人都不會起疑。”韋氏又拿了個橘子在手中把玩,“也包括她。”

  婁舜兮深吸了口氣,認命般說道,“舜兮都聽母親的安排。”

  韋氏將橘子皮剝掉,又仔細地撕下橘絡,站起身緩緩走到婁舜兮麵前。婁舜兮一驚,就要跟著站起來,卻被韋氏猛地摁住了肩膀。

  “老太太有十五登山祈福的習慣,山上人多,什麽人都可能遇到。”

  韋氏將橘子遞給她,婁舜兮遲疑著接過,說:“舜兮愚笨,還望母親明示。”

  “你都能算計婁舜華了,還談什麽愚笨。”韋氏帶著些諷刺道。

  婁舜兮手一抖,橘子便驀地滾落在地,“我……我……”

  “別害怕,我不會把你如何的。”韋氏輕柔地撫摸著她的頭發,“我說了,隻要你聽話,你與穆清在我眼裏就都是一樣的。”

  “隻要是母親的話,舜兮哪有不聽的道理。”

  “我雖恨二姐,當時也巴不得她死掉,可那事兒確實與舜兮無關啊。”婁舜兮心知不管有沒有,都得咬死沒有,她心一橫便仰頭直視韋氏,露出了個茫然無措的表情。

  韋氏一直僵著的臉突然緩和了,“你還得多學學,以後嫁去鄭家才不會被欺負。”

  婁舜兮揣著明白裝糊塗,索性扯著韋氏的衣角,撒嬌般說道,“那母親可要好好教我呀~”

  “自然。”韋氏淺笑著答了這麽一句,眼中卻沒有任何溫度。

  “十五那日宮中向來設宴,老爺要在府裏聽候調遣,一出急事便要即刻進宮,那日便需要由你我陪老太太上山。”

  韋氏邊說邊走向裏屋,不一會兒便拿出一個上著扣鎖的木盒。婁舜兮接過就想打開,卻被韋氏一手按住了。

  “年前城外有個村民的小孩兒染了疫病……”

  韋氏話未說完,婁舜兮放在木盒上的手便“唰”地收走了。她臉上驚懼交加,萬萬沒料到韋氏會用這種手段。

  “怕什麽?”韋氏將木盒朝婁舜兮麵前推,“這病隻傳老人與幼童。”

  “可這……”未免也太下作了。

  婁舜兮的話沒敢說完。

  “放心,我不會讓你一個人來辦這件事的。”韋氏見她避如蛇蠍的樣子不禁冷笑,“你安排個底子幹淨的乞丐,十五那天認準了朝我們衝。”

  “那這東西?”

  韋氏的指尖在木盒上輕敲,“自然是由我們動手。”

  婁舜兮對上她的眼,終是明白了韋氏的打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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