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作者:思廿      更新:2021-04-09 02:15      字數:3448
  翌日。

  朱燁城外的值守迎來了新一輪的換班,今日依舊免朝,輪值的人便稍微放鬆了些。不曾想,沉重的皇宮大門甫一拉開,一架馬車便匆忙地從蒙蒙亮的天色中破空而來。

  守衛驚懼,佩刀都抽出來了半截。

  所幸馬車沒有橫衝直撞的打算,臨到門前便穩穩地停了下來。

  “來者何人?”

  駕駛馬車的是兩個高大男子,皆用一個鬥笠擋去了自己的大半張臉,身上散發著陣陣冷氣,眼尖的守衛甚至看見了其中一人下巴處帶著一點冰渣。

  他們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守衛立即繃勁了神經,其中一人大喝道:“退下!”

  二人沒說話,分別走到馬車兩邊,向外拉開了車門。

  守衛們死死盯著前方,眼睛不敢眨一下。

  隻見一個小姑娘先蹦蹦跳跳地出來了,身上斜斜地挎著一個藥箱,裏麵的東西正隨著她的動作發出細微的聲響。

  接著出來的是個儒雅公子,手裏也提著個比那小姑娘要大上幾分的藥箱。

  守衛一時納悶了,這兩人看上去也不像鬧事之人,但把馬車抵進到皇宮這一舉動確可算作大不敬之舉,況且馬車一左一右還站著兩個看起來就不是善茬的彪悍男子。

  領班抓了個離自己最近的守衛,耳語幾句就要讓他去通知上報。

  皇宮重地,他負擔不起任何一點閃失。

  “等等……”話音從馬車內部傳出,不急不緩,徐徐而出,帶著些沁人心脾的味道。

  領班不自覺地抬起手製止了傳話的守衛,不知為何,這明明柔和的女聲依舊讓他心中難安。

  先從馬車內出來的是一隻骨節分明的手,那手指根根分明,又細又長。那手有些過於瘦弱了,而且白皙的過分,眼尖的守衛甚至能看見她手背上蜿蜒的青筋。

  張爾溪本就是不讚同淳於綏這麽匆忙地趕回來的,他是醫者,放在第一位的自然是病者的身子。

  長公主就經不得折騰。

  可她要來,他又始終舍不下心。

  淳於綏的麵色一如往常的蒼白,但為了避免過多的揣測和親人的憂心,她特意塗了胭脂和口脂,倒顯得隻是生得白了些。

  “若是要通報,你可千萬得找對了人。”

  淳於綏就著張爾溪的攙扶下了車,她緩步走到領班麵前,掏出了一塊腰牌,“告訴龐子義,讓他親自來接本宮。”

  “多傳到一個人的耳朵裏,你們這隊人便可以提前出宮了。”

  淳於綏手裏握著的是一塊紅線穿著的金牌,金牌上雕著一隻展翅欲飛的鳳凰,中間“永平”二字極其顯眼。

  領班敏銳的察覺到,那一句“出宮”不是活路。

  “叩見長公主!”他“撲通”一聲跪下了,雙手抱拳道,“屬下定當親自稟報龐統領!”

  張爾溪是皇帝欽點的名醫,手諭在身自然可以跟著淳於綏進宮,王恕、李成二人則被留在了外麵。

  “龐統領似乎對本宮回來並不感到驚訝?”

  淳於綏過來的早,正算計了免朝,這個點宮中往來的就隻有輪值的禁軍和零星幾個宮人。龐子義帶著她走的是偏道,刻意錯開值守,一路走來便沒有與旁人撞上。

  長公主言語中帶了幾分玩笑,“還這般細心周全,本宮差點以為我那傻弟弟終於把你遊說成功了。”

  “聖上叮囑過臣,他在一日,臣便要護殿下一日周全。”龐子義厚重的盔甲在走動中摩擦作響,在寂靜的宮道中尤其明顯,厚重得如同老者在沙啞歎息。

  “臣雖然遲鈍了些,卻也不愚笨,您的心思臣多少還是能猜出來的。”

  入慶興殿必走主道,他們再往前拐個彎便是接口,龐子義頓住了腳步,“瑞王今日有事,短時應該不會回來,您可以多與陛下敘敘舊。”

  瑞王自聖上告病後便一直住在宮裏,昨夜陡然出宮,還特意給自己捎了個“嚴加防守”的口信。他昨兒還覺著奇怪,如今看到永平公主倒是明白了。

  隻是長公主這網怕是沒有瑞王織得那麽密了,隻要她一踏進宮內,瑞王便不難知道。

  既然如此,為何還要大費周章?

  龐子義看著她,其中意味不言而明。

  淳於綏一直便帶著淺淺的笑,“隻要見到了父皇便夠了。”

  龐子義並不如他本人自謙得那般遲鈍,相反他反應極快,轉瞬便明了淳於綏的意思。

  “既如此,殿下請吧。”說著,他便抬手指向了前方。

  淳於綏點頭,正邁了一步卻被一堵人牆擋住了。

  龐子義一個箭步劃在了她麵前,英氣的眉緊蹙著,麵上有些糾結。

  楊小魚看不懂了,正要胡亂叫喊出聲便被眼疾手快的張爾溪捂住了嘴巴。

  楊小魚:“唔唔唔……唔?”

  張爾溪蹲下身,將人攔在自己懷中,在她耳邊輕輕“噓”了一聲。

  他們跟在淳於綏後麵,一舉一動被龐子義瞧了個清清楚楚,向來嚴肅認真的禁軍大統領咳了一聲,緩緩退開了。

  淳於綏失笑,“有話直說便是,你與本宮也算從小相識,幾年不見不會就真的生疏了吧。”

  龐子義又想了半天,終於開口,“少將軍深陷泥沼,絕非一根樹枝就能拉起來,殿下得有個分寸。”

  淳於綏一時沒說話,他連忙又道,“是臣逾越了。”

  “才說了不要真與本宮生分,你看看你,就改不了這個脾氣。”

  龐子義從小文承於國子監,官禮學了個十成十,禮數周全得被禮部拉去當過標杆。淳於綏還在宮裏那會兒常常與他打交道,熟了以後便會忘記自稱,還被他逮著教育了好幾回。

  往常若她這樣說,龐子義總要拿出三綱五常來反駁幾句,今日卻把嘴抿緊了,剛毅的臉無端生出了幾分柔軟。

  淳於綏歎了口氣,“即使以卵擊石也要放手一搏的倔強。”

  “總有一日你也會明白的。”

  雖是歎氣,龐子義卻聽不出任何無奈與悲傷,隻有釋然和無盡的從容。

  “您早就想好了。”他的聲音沒起伏,聽不出什麽情緒,一雙黑白分明的眼卻有些悲憫的意味,“從一開始。”

  淳於綏是對自己多舍得的人啊,從昔日為淳於佑親身擋毒,到如今為蔣齊琛冒險出頭,她從來沒有忘記算計自己。

  龐子義既已確定她的想法便沒再多言,轉了身繼續帶路。

  他剛走兩步便聽到身後幽幽傳來一聲壓抑不住的笑,又低又酥,撓著耳朵癢癢的。

  “你這般擔心本宮,不如幹脆一點把心拿出來吧。”淳於綏邊追上他的腳步,邊道,“雖然知道說了沒用,但總還得多說幾道試試,萬一大統領就答應了呢~”

  她走到他的身邊側站著,龐子義竟在她臉上看見了許久未曾出現的,已經很陌生了的俏皮可愛。

  “如果太子有那麽一日,臣的忠心定會悉數捧上。”他隻看了一眼便迅速收回了目光,若想起了兒時過於美好的回憶,他怕自己再多說出什麽不該由禁軍統領說出的話。

  長公主要的是自己的忠心,或者整個禁軍的忠心,龐子義再明白不過了。

  然禁軍效忠的隻有皇帝,或者說皇帝這個位置,誰坐在了那個至高無上的皇座上,誰就會得到禁軍拚盡全力的效忠。

  他們不護人,隻護權。

  “這話與你三年前拒絕我時說得可是一分不差。”淳於綏本就是隨口一提,更多的是想著許久未見了多找些話與他講,聽龐子義這麽直接倒也不惱不氣,反而因為想起了些往事變得開心了些。

  隻是這份開心被她藏得太深了,除了她,再也沒有第二個人看得出。

  龐子義握住刀柄的手緊了又鬆開,“走吧。”

  這一開口,他方才展現出來的那一丁點久別重逢的親切也都消失不見了。

  他被禁軍統領的身份和責任束縛得太緊了,他決不允許因為自己一絲半毫的私心將禁軍卷入黨|爭。

  淳於綏離開皇宮三年有餘,慶興殿來來往往也換了許多新人,他們皆不識淳於綏為何人,守衛看著龐子義跟在她後頭,想攔又不敢攔。

  最後還是她拿出了腰牌,名正言順的進去了。

  王貴急急忙忙的出來迎接後,龐子義便幹脆的離開了,如同他來宮城外接她一樣,毫不拖泥帶水。

  另一頭,淳於承為了讓淳於佑“放心”,昨夜出宮後便排了人到京涼城門守著,今兒一早還自己特意過去了。

  做足了一副心急如焚的樣子。

  隻是他剛到城門處不過半個多時辰,章遠便給他傳來了消息。

  “長公主已經進宮了。”

  “沉香樓那邊傳來消息,太子暗中還在拉攏朝中官員,無論品級。”

  “慧王的奶娘之前在牢裏自盡了,就在您去冬獵期間。”

  淳於承這才來了些興致,“慧王?”

  “是,當年因被白氏舊案牽扯才關了進去,算起來今年過了也就該熬到頭了。”

  言外之意,這人絕不會在此時自絕。

  “太子就當自盡報了?”淳於承問。

  “是,李廷同曾凡寫了幾十頁折子,也隻得出了‘自盡’二字。”

  這麽多年,淳於承一直隻把淳於佑視為眼中釘,其餘皇子尚且還入不了他的眼,淳於澈之前還被他忌憚過,可多年幽禁到底也禁住了他自己的疑心。

  “盯一盯老四,若寧心殿有困難,便讓沉香樓從他母族入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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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遲到的新年快樂!!大家最近一定要戴口罩,勤洗手,少出門哦!身體健康才是最重要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