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作者:思廿      更新:2021-04-09 02:15      字數:4419
  宗秉文的心情似乎特別好,婁穆清能感覺到他整個人都是輕快的。她幾次側頭撞上的都是他蘊藏著柔光的澄澈雙眸,宛若漆黑無際的夜陡然閃爍出了星子,雖然隻有零星幾顆,卻也讓宗秉文的眼中除了高深莫測還多了幾分煙火氣與人情味。

  竟還隱隱透出幾分情愫。

  婁穆清不明宗秉文的算計,心中倒有幾分猜測卻不願也不敢深究,碰上的目光隻好一觸即分。

  這是宗秉文第一次看人僅僅是看人,而不是笑裏藏刀,滿心滿眼都是算計。

  那束梅花被婁穆清用雙手拿著,那素白柔嫩的手接觸花枝的正是宗秉文發帶纏繞的地方,他不厭其煩地盯著看,突然就覺得頭發綰得有些緊了,勒得他又疼又癢。

  “你和瑞王方才做什麽去了?”

  冬獵時,婁穆清與淳於承也不是沒有單獨相處過,那時宗秉文隻覺著可惜,可惜自己心儀的棋子就要便宜別人了。如今,那可惜的念頭猶如一簇野草,在他心裏頑強而又倔強的生根發芽,蔓延瘋長,讓他焦躁煩悶。

  “太子有幾句話讓我傳達。”婁穆清目不斜視,一路上來來往往許多宮人,宗秉文又是個招人看的,纏繞在他們身上的目光綿延不絕。

  宗秉文今日確實未在慶興殿裏看見淳於佑,太子瑞王在禦床前的爭鬥他自然清楚明白,想來今兒個是被城外的傳言給“傷”著了。

  將軍府的事瞞得甚好,連曾經掌管沉香樓的他都不知情。初聽聞時,宗秉文還不相信,畢竟他與蔣齊琛相識已久,可現下看東宮的反應恐確有其事了。

  “太子有何打算?”宗秉文問的直接。

  “讓我用盡手段使瑞王相信長公主明日一早會起身回城。”婁穆清稍微壓低了些聲音,剛好是宗秉文能聽到的程度。

  “你用了什麽手段讓他相信?”

  婁穆清沒想到宗秉文的重點會在這裏,想好的說辭被迫咽了下去,“也沒怎麽樣……說得真摯了些他便也信了,他還告訴我準備親自去堵人。”

  “不過話是這麽講,瑞王究竟要如何做還很難說。”她沒忘記給自己留一手,“畢竟,我與瑞王也是互相利用,他未必肯真的信我。”

  冬獵後,瑞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插手了婁穆清的事,宗秉文在婁家的探子被盡數拔除,沉香樓的一切痕跡也被清除得幹幹淨淨。

  可以說,淳於承設了個套子把婁家完完整整地包了起來,把包括他本人在內的一切視線都隔絕幹淨了,外人要想監視打探再非易事。

  再也做不成如此細致周全的表麵功夫了。

  宗秉文心中有些冷,他和太子先把人搶到了東宮,淳於承不會按兵不動,總要想辦法把人撈回來。而目前最行之有效的辦法……

  “你得記住,無論瑞王表現得多情深義重,都是假象。”

  宗秉文突然頓住了腳步,骨節修長的手猛地扣住了婁穆清的一肩,說:“即使這一次他照著他說得做了,也不要相信他。”

  “絕對不要相信他。”

  宗秉文微彎了腰,將頭前傾在婁穆清眼前,他眼中的熠熠星光尚未褪去,正閃耀著蠱惑人心的光芒。他如畫般的臉成倍地在婁穆清麵前放大了,眉眼和順,鼻梁高挺,薄唇微抿,俊美無雙。

  那雙精致的桃花眼仿佛隻裝了一個婁穆清,眼角眉梢間處處憂慮,盡是擔心。

  婁穆清總是在感歎宗秉文麵容的完美,一絲一毫都恰到好處,如若不是她心裏早對他設著防,對著這樣一張臉恐怕什麽都得答應了。

  “我知道。”

  婁穆清故意緩了些時間才答道,她的眼中有一瞬間的遲疑,很快便消失無痕了,但這小小的變化卻足以被宗秉文注意到。

  像極了一個被他蠱惑的人。

  宗秉文滿意了,嘴角的笑又勾了起來,“走吧。”

  他緩緩地收回了手,帶著些留戀地在婁穆清的肩頭摩挲而過,隱晦而不露痕跡。

  婁穆清未覺異樣,“好。”

  宗秉文將那隻手背在身後,食指與拇指的指腹輕輕摩擦著,他能察覺到方才留下的觸感。

  想把一個人關起來,想讓她隻陪著自己賞臘梅、喝雪酒,想把最尊貴的祭服給她穿戴,想為她抄寫一篇又一篇經文……

  這是怎樣一種心情呢?

  為什麽會有這樣一種心情呢?

  淳於佑沒想到婁穆清出去一趟還帶了個人回來,尤其還是宗秉文。他們本來就不是什麽親近之人,這番合作前就沒互相來往過,合作後也就來往過四五次,還都不全是直接來往。

  說起來這還是宗秉文第一次“大駕光臨”,淳於佑實在是不知道他來幹什麽,畢竟蔣齊琛的事可指望不上這隻精明的狐狸。

  “你怎麽過來了?”淳於佑開門見山。

  他們的談話沒有避開婁穆清,她本來準備下去備茶回避一會兒,淳於佑卻直接指了童元下去,而讓她找了個位置坐著。

  被兩道銳利的視線盯著,婁穆清順水推舟,幹脆的坐下了。

  比起正襟危坐的淳於佑,宗秉文便隨意得多了。東宮的靠椅扶手較高,他整個人便斜坐著,身子一半靠在椅背上一半倚在扶手上,長臂一隻隨意放在懷前一隻則虛虛搭在椅邊,一條腿架在另一條上。

  在太子麵前如此做派,自是狂傲而又不羈,更顯得有些目中無人了。

  換做別人就是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這般,就是敢也會立即被淳於佑剁了喂狗。隻因這人是宗秉文,淳於佑對他的有哪些心思還是了解的,況且這麽些年來大巫祝放肆的事也不是一兩件了,太子早已經懶得追究了。

  “自然是來瞧瞧太子爺有沒有被氣出病來。”宗秉文言語之間毫無誠意,倒多了幾分看熱鬧之感,“看上去,您的氣色還不錯。”

  淳於佑:“這麽快就傳到你的耳朵裏了。”

  “這可是京涼城,少將軍又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想不知道都難啊……”

  童元把熱茶端了上來,宗秉文的坐姿才收斂了些,“不過臣知不知道倒無關緊要,關鍵是三司那群人。”

  “事到如今,您還是先放一放蔣齊琛,明哲保身為上。”

  淳於佑掀起茶蓋,冒出的熱氣模糊了他的眼,“若本宮真的輕易放了他,長姐定不會輕易放過本宮。”

  “即使長公主回來也改變不了什麽,最多讓蔣齊琛的臉麵不那麽難堪。”宗秉文道。

  “至少能保他一命。”

  “命?”宗秉文低笑了聲,“依臣看,瑞王盯著的隻是蔣齊琛手中的兵權,無權無勢的蔣齊琛是死是活又有何幹?”

  “你說是吧?穆清。”他目光一轉,準確無誤地落在了婁穆清身上。

  婁穆清捧著茶杯暖手,認真聽他們講話的模樣乖順極了,還未放回屋的梅花擺在她手邊的桌子上,耀眼的紅將她之前被風吹白了的臉也映襯的紅潤了幾分。

  “這一點,臣並不能確定。隻是為了萬無一失,我們還是得做好周全的準備。”

  “本宮正是此意。”淳於佑點了點頭,問婁穆清:“交代你辦的事兒如何了?”

  “看樣子瑞王是信了的,還說明兒一早會親自去接人。”

  “你是如何對他說的?”

  婁穆清沒想到淳於佑會問的這麽細,但她絲毫不見慌亂,煞有其事地回道,“臣說是替您收拾書房時,翻到了往來的書信。”

  “他沒有問你為何沒處理掉?畢竟這也算個秘密了。”

  “問了。”婁穆清腦子轉得飛快,“臣說,那幾封信是被您仔細收撿起來的,臣也是碰巧翻了出來。”

  “臣還說,除了這幾封信,您還將其他與長公主日常往來的信都放在了一起,想來是因為姐弟情深,特意留下來的。”

  淳於佑的書房她的確動過,他與長公主的書信婁穆清也看到過不少,都是些日常問候的瑣事。

  “如此……便好。”淳於佑看著婁穆清不慌不亂的神色,一直端在手中的茶終於飲下了第一口。

  “今兒大巫祝留下來吃個飯吧。”淳於佑看了一眼宗秉文,難得的對他露了個笑,轉瞬即逝,卻意味深長。

  宗秉文心領神會,笑著答應。

  “穆清,你下去安排一下。”淳於佑朝童元的方向揮了下手,“你也一同去幫婁掌事。”

  婁穆清、童元:“是。”

  婁穆清走時沒有忘記那一束紅梅,宗秉文從她起身便一直盯著,見人將花仔細收走後眼尾都笑彎了。

  “收一收你那眼神。”淳於佑失語,“就跟狼瞧見了兔子似的。”

  “她可不是兔子。”宗秉文看向淳於佑時,麵上的笑就寡淡了許多,“太子看上去不太相信臣挑的人?”

  “大巫祝剛才不說了嗎,她不是兔子。”淳於佑道,“她去見了蔣齊琛後便碰見了瑞王,後來將軍府舊事便傳得沸沸揚揚,你說巧不巧?”

  “她沒有那麽傻。”

  婁穆清的一切行蹤都明明白白地擺在了太子眼前,一旦有何差池第一個被懷疑的便是她。宗秉文不相信她會冒這麽大的風險,他倒覺得是瑞王自己的暗線跟出來的。

  宗秉文這想法淳於佑自然也有過,隻是小心使得萬年船,人心到底隔著肚皮。

  “本宮了解瑞王,若婁穆清是真心為我等,明日他就一定會去。”淳於佑喝了口晾得溫度剛好的茶,一副坐等好戲的樣子,“大巫祝不妨也仔細瞧瞧信錯人了沒有。”

  宗秉文嗤笑了聲,“臣向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淳於佑一直端在手中的茶盞終於放下了,他理了理衣擺,一臂撐著扶手,將身子往前傾了傾,“你真的舍得把人當棋子用?”

  那束梅花上的發帶他可是一眼就認出來了,再加上宗秉文那蠢蠢欲動的眼神,淳於佑不相信大巫祝一點心都沒上。

  相識共事近十載,淳於佑可是第一次看見他那麽熾熱的眼神。

  “有舍才有得。”宗秉文的眼底躍動著暗火,“好玉都是需要雕琢的。”

  狠厲毒辣出了名的淳於承能有幾分真心?穆清越是接近便會越清醒的意識到,他才是真正和她一條船的人。

  “即使瑞王要把她娶回府也舍得?”淳於佑發覺宗秉文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動了情,上了心。

  宗秉文的心頭突然刺了一下,與婁家聯姻是淳於佑獲得婁餘支持最直接的辦法,婁穆清嫁給瑞王隻是時間的問題。

  他一開始就知道的。從他想出把婁穆清送到淳於承身邊時便知道了。

  “她會回來的。”像是為了說服自己,宗秉文又重複道,“她會回來的。”

  把瑞王扳倒後,她就會回到他的身邊,然後……

  然後呢?

  宗秉文陷入了思考,向來精明的人陡然遇到了個死局,竟然怎麽也解不開。他的眼低垂著,長長的睫毛投下一層陰影,第一次失去了那股遊刃有餘的狀態。

  淳於佑無奈歎息,宗秉文明明比自己要年長幾歲,怎麽連自己喜歡上了人都不知道?不過他並不打算點透,看大巫祝思慮憂心難道不有趣?

  況且看婁穆清眼神清明,與宗秉文截然不同,大巫祝這條路是崎嶇漫長得很啊!

  淳於佑放鬆了身子靠在椅背上,想著他倆往後的糾纏,太子難得心情變好了。

  “砰!”

  婁舜兮猛地推開房門,跌跌撞撞地從韋氏屋裏跑了出來,與迎麵走來的珠兒撞了個正著。

  “啊——”珠兒堪堪穩住身形,“三小姐,您沒事兒吧?這是怎麽了?”

  婁舜兮甩開她扶住自己的手,神色惶恐,“沒……沒……”

  她猛地搖了搖頭,慌慌張張地跑開了。

  珠兒不明所以,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徑直往屋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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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秉文是真的不知道喜歡是什麽,所以他意識不到自己開始喜歡婁穆清了,比起淳於承他才是真的老鐵樹不開花,自己心裏沒點數的人——大巫祝當仁不讓。感謝在2019-12-18 23:22:09~2019-12-26 21:59:4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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