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作者:思廿      更新:2021-04-09 02:15      字數:4346
  “你與三娘好好過,別動什麽歪心思,該有的一樣也不會少了你們。”

  燈籠裏透出的光照射在她們二人身上顯得明亮而又溫暖,婁舜兮卻隻覺自己葬身於黑暗。

  她心跳如鼓,與婁穆清交握的手已浸出了一層冷汗。

  婁穆清覺察到手心傳來的濕意,她也不想逼得婁舜兮太緊,畢竟她即將離家,很多事顧慮不到。

  “如今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隻要你不像舜華那樣算計我、毒害我,我便永遠認你這個幺妹。”

  婁舜兮頓了腳步,“那她的死?”

  她想知道,婁穆清在這其中到底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

  婁穆清跟著停了下來,她靠近婁舜兮的耳邊,輕聲道,“是我送了她最後一程。”

  “什麽?”婁舜兮瞪大了眼,“難道她不是摔死的?”

  婁穆清低聲笑了,“否則你以為她的氣能斷的那麽及時?”

  “那日你說得很對,舜華沒了於你於我都是好事。”

  她這個幺妹心思簡單直接,且想法幾乎全寫在了臉上,藏也藏不住。

  婁穆清的聲音放得輕了些,“我之前就是太心軟,妄想她會迷途知返,結果卻拖累了你和三娘。”

  全說假話多沒有意思,半真半假更會使人分不清真相。

  婁舜兮心底還是有些許狐疑,剛剛婁穆清的樣子仿佛是要掐死自己,那個冰冷的眼神至今令她遍體生寒。

  “姐姐說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那方才……”婁舜兮咽了口唾沫,迂回地問道,“方才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麽,姐姐才……才那般生氣?”

  “舜兮啊……”婁穆清歎了口氣,“你方才說的話太像舜華了,讓我恍然間迷了眼,嚇著你了吧?”

  “是……是有一點……”

  婁舜兮迅速回憶自己方才說過的話,恐怕不是她說的話像婁舜華,而是婁穆清在提醒她不要成為第二個婁舜華!

  “舜兮啊。”

  “啊?”婁舜兮回過神,正對上了婁穆清幽深的眼神,她又開始覺著冷了。

  “長……長姐?”婁舜兮嚇得稱呼都變回去了。

  婁穆清感受到了手中傳來的冰冷,她眯了下眼,握著婁舜兮的手用力捏了捏,“我這次進宮後,我們這輩家裏就剩下你一個了,家中若有什麽事兒,你要及時給我捎個信,與我打個商量,可不要一個人莽莽撞撞地插手。”

  “你知道的,父親他最不喜小輩們胡亂插手,舜華的那些糟心事兒可不能再出現了。”

  “啊……嗯……”婁舜兮遲疑地點了下頭。

  “對了,你的婚期是定在了及笄後的第二年是吧?”

  “祖母說先定著年,具體的日子等我及笄後再挑。”

  “這種大喜事,確實要好好挑日子,祖母也是心細。”

  “哈哈……對。”婁舜兮幹笑,若換成是婁穆清要嫁人怕是早定好了良辰吉日了,不過是老太太和正房都不太上心,拖著罷了。

  不過拖著又如何,到了那一年嫁過去的還不是她?

  這未來的郡公夫人,她是當定了。

  婁舜兮如今介意的是婁穆清,她能察覺到婁穆清的話裏都藏著刀。

  婁穆清在威脅她,威脅她不要輕舉妄動。

  “我已經與我娘說過了,你是我疼愛的幺妹,你的婚事也好,還是三房平日裏也罷,正房都會多多關照著的。”

  “自然了,鄭燁雖然承襲二品,但也是個爵位,你嫁過去之後還是需要娘家的助力。這一點上,你要趁著還在府裏多與祖母和我娘說說話,與她們親近些才好。”

  婁穆清麵上笑著,眼底卻沒有多少溫度。若婁舜華還在世時,婁舜兮會是一雙很好的眼睛,可如今二房已經沒了,這雙眼睛的用處便小了。

  而且沒了一直擋在前麵的山,這雙眼睛就容易看到一些不屬於它的東西。

  婁穆清想要做的便是讓婁舜兮管好她的眼睛與手,不去覬覦她不該覬覦的東西。

  到底是成為郡公夫人,還是第二個婁舜華,婁穆清相信婁舜兮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一直以來,婁舜兮從未有真正懼怕過婁穆清,在她眼裏,這位長姐是一朵養在精貴瓷瓶裏的嬌花,若是沒有旁人的嗬護,輕輕一折便也斷了。直到今日,她才明白,婁穆清的柔弱隻是一個樣子,隱藏其下的是滲人的毒蛇!

  她如今已搞不清楚到底是她利用了婁穆清除掉婁舜華,還是婁穆清利用了她?唯一清楚的是,她們三房絕對不能落得和二房一樣的下場!

  婁舜兮擠出一個笑,“姐姐放心,我定會好好與祖母、母親相處的。”

  婁穆清的話說得明白,老太太一向寵溺嫡女,韋氏也不可能不給她的姑娘撐腰,至於父親,權衡之下也定會偏向婁穆清。

  三房孤立無援,若她真與婁穆清硬鬥,即使贏了一時也後患無窮。

  婁舜兮是個容易滿足也識時務的人,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她隻能順著婁穆清了。

  至少,她也不虧。

  “姐姐既然說了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那我與姐姐以後更加要不分彼此了。”

  想通了以後,婁舜兮心頭也舒朗了,雖然她依舊有些怵婁穆清,但比方才也放鬆許多了。

  婁穆清見她這樣便也知道自己的“遊說”成功了,她嘴角的笑擴大了些,“自然。”

  之後,婁穆清和婁舜兮攜手一同回了主屋,一路有說有笑,看起來倒是更親密了,連婁餘都忍不住說了一句,“姐妹間就該如此和諧相處。”

  “父親說的是。”

  婁穆清和婁舜兮相視一笑,隻是一個笑在表麵,一個眼神飄忽。

  之後,一大家子先去了祠堂祭祖,又到老太太房裏守了會兒夜,婁穆清和婁舜兮在院子裏放煙火,婁餘和婁老太等人就在簷下看著。

  絢麗的煙火在婁穆清眼前炸開,美麗卻又短暫。

  報仇需要多久,進宮後她又要如何做才能報複蔣齊琛?還有蔣齊琛放在心尖上的淳於綏,她是否需要動些非常手段?

  婁家並沒有一大家子都聚在某一處守歲的習慣,各房在婁老太房裏坐了會兒後便各自回了,婁餘和韋氏時隔許久終於回了一個屋。

  因著今兒大年三十,婁穆清早早放了院子裏的下人去休息,就連喜兒在伺候完她洗漱後也被轟去過年了。

  婁穆清從屋裏搬了水果和茶放在院子裏的石桌上,一個人樂得清靜。

  突然,一顆小石子落到了她的腳邊,清脆的敲擊聲在靜謐的環境中尤其明顯。

  婁穆清回頭一望,她的房頂上正坐了個人,未梳成髻的長發在風裏飄揚著。那人一手隨意搭在曲起的腿上,一手拋玩著幾粒拇指大小的東西。

  婁穆清猜那應該也是幾顆小石子吧。

  “這大過年的,大人應該也有許多事情要忙吧?怎地有空到我府上來?”婁穆清撿起腳邊掉落的石子看了看,揶揄道,“還如此這般不同尋常。”

  鏡音司……不,宗秉文一貫的做派。

  那人沒接話,手上的動作卻停了下來。

  婁穆清把石子放在了桌上,從茶盤倒扣的茶杯中取了一個,裝了茶放在自己對麵的位置上,說:“大人新年大吉,有什麽話不妨下來說可好?”

  那人落地沒有一絲聲音,但瞬間掀起的風卻被婁穆清捕捉到了。婁穆清端起自己的茶杯,吹了口氣,閉眼笑道,“宗大人這功夫了得。”

  說罷,她便準備飲茶,唇剛剛沾到水,手腕卻被人抓住了。

  “你以為我是誰?”

  不悅的聲音傳來,婁穆清猛地睜開眼,這聲音不對!不是宗秉文!

  難不成???

  她僵硬地回過頭,“哈……哈……瑞王殿下好……好啊……”

  “哈?”淳於承蹙著眉,一臉不高興。

  婁穆清手中的杯子微不可察地抖了下,誰能告訴她,為何瑞王也會做出這種宗大巫祝才會做的事情?就是再給她八個腦袋她也猜不到啊!

  “看來比起我,穆清更想見那個神算子啊。”

  婁穆清持續僵硬,神……神算子?

  淳於承鬆開婁穆清的手腕,不情不願的在她對麵坐下了,嫌棄地看著那杯茶,說:“這是給宗秉文倒的,本王不要。”

  “不要就不要。”婁穆清趕忙將那杯茶灑在地上,重新倒了一杯,雙手捧到淳於承眼前,討好般說道,“這杯可是專門給瑞王殿下的,王爺賞個臉唄?”

  淳於承冷哼了一聲,“那本王勉為其難地受了吧。”

  “謝王爺~”

  “看起來,你和宗秉文很熟啊?”淳於承喝了口茶,麵上依舊布滿陰雲。

  婁穆清訕訕地開口,“不過是在我笄禮上打了個照麵,後頭我祖母生辰又見了一次,而……而已。”

  “而已?”

  “好吧。”婁穆清垂下頭,老實交代道,“後來我家中出了點變故,他幫了我一把,一來二去就熟識了。”

  “他和他的鏡音司都不怎麽走尋常路,所以我才會以為你是他。”

  “抱歉。”

  其實婁穆清很擔心淳於承繼續追問下去,她不願在這個事情上對他撒謊,卻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半晌,淳於承歎了口氣,“我不是責怪你與他熟識,隻是宗秉文生性狡詐,我怕你吃虧。”

  關於婁穆清的很多事情淳於承一查便能查到了,但他最終還是沒有這麽做,他相信她,所以若非必要,他不會輕易將探子放到婁家。

  “當然了。”淳於承話鋒一轉,“你若是走得與他太近,我自然也是會不高興的。”

  “那個神算子到底哪裏好,我看你在冬獵晚宴上都要看癡了!”

  “他真有那麽好看?”淳於承撐著下顎,“我看也就那樣吧?”

  天天打扮的花裏胡哨的,也不知道朱燁城那些小宮女迷他什麽!

  婁穆清:“是挺好看的。”

  淳於承:“?”

  婁穆清:“但沒你好看。”

  淳於承:“!”

  他像是被嚇到了一般,手都差點沒撐住,“你……你……”

  婁穆清笑眯眯地說:“我?”

  淳於承移開了眼,強裝鎮定道,“你眼光不錯。”

  婁穆清剝了個橘子,分給了淳於承一半,“是運氣不錯。”

  “嗯?”淳於承不明所以。

  “運氣不好怎麽能得到瑞王殿下的青睞呢?”

  “那是因為你很好。”淳於承頓了頓,又說:“特別好。”

  婁穆清剛放了瓣橘子在自己口中,橘子酸甜多汁,淳於承這話一出,便沒有酸了。

  自己這真是用上輩子的苦修到現在的福分了。

  “其實,宗秉文用幫我的事與我做了個交易。”婁穆清不打算瞞他,“他希望我能接近你,獲取你的信任,然後做一個雙麵細作。”

  “假意幫我,實則幫太子?”

  婁穆清又吃掉一瓣橘子,“正是。”

  “那你是準備把這出戲陪他唱完了?”

  “畢竟戲台子都搭上了,到時還要瑞王殿下多多配合才是了~”

  “胡鬧。”

  “也不知道他是幫了你多大的忙,才讓你應下這等交易。”淳於承咬牙,“真是不像話!”

  “婁家本就在風口浪尖上,我這也算是‘富貴險中求’了。”

  淳於承被婁穆清這話噎了一下,“你知道上一個秉行這句話的人已經橫屍野外了嗎?”

  “啊?”

  “沉香樓你去過吧?”

  “之前在那見過宗秉文。”

  婁穆清小心翼翼地開口,所幸淳於承沒有糾結於此。

  “沉香樓不是一般的酒樓,它還是整個大燁最大的消息聚集地,是朝中皇子爭權的重要工具。”

  淳於承將本就是一半的橘子又平分開,“之前它的主人是宗秉文,沉香樓的掌櫃與虎謀皮,被人滅口了。”

  婁穆清沒想到沉香樓還有這等功用,怪不得顯眼如宗秉文會次次和她約在那裏。

  “那沉香樓現在的主人呢?”婁穆清問。

  “自然是本王。”

  淳於承勾唇笑了,自信而又張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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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淳於承:穆清說我比較好看【偷笑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