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作者:
思廿 更新:2021-04-09 02:15 字數:4189
瑞王府。
淳於承靠在鋪了毛毯的椅背上,他的雙手自然地靠在扶手上,右手的食指輕輕在上麵敲打著。
他麵前的案上鋪滿了折子,一塊散發著血腥氣的黑布擺在最上頭。
“殿下,屬下無能,讓那賊人跑了。”
淳於承的正對麵跪了個年輕的黑衣男子,這人半垂著頭,右臉上有道一指長的傷口正隱隱冒著血。
他的左臂有一道極深的刀口,且這一刀劃得很長,男子的左臂已全然被血浸濕。盡管他已經做過處理,但血依舊沒能完全止住。
“起來。”淳於承皺眉,“那人竟能傷你這麽重。”
蕭淵磬站了起來,他左臂上的血順著手指就要往下流,他連忙扯住自己衣裳的下擺快速擦了一下。
“那人的手法詭異,路數陰狠,刀刀皆是衝向命門。”
“屬下一時不察,讓他得了手。”
“你也不是一無所獲。”淳於承盯著那塊黑布,“看到臉了嗎?”
“他逃得很快,屬下隻看了個大概。”蕭淵磬回憶道,“他麵部輪廓很深,打鬥中散落下來的頭發偏卷。”
“這塊黑布是屬下從他胸前扯下來的,他左胸紋有圖式,隻是屬下沒能看得清楚。”
淳於承的眼睛眯了起來,“卷發,還有圖式?”
“用的什麽武器?”
“彎刀。”
淳於承若有所思,“看來是個外邦人。”
蕭淵磬眼皮一抬,“您是懷疑慧王?”
“老四沒日沒夜地窩在他的寧心殿,也不能憑一個外邦人就把這個帽子扣在他頭上。”
“屬下明白。”
“沉香樓那邊?”
蕭淵磬擦了下臉上的血,“我去的時候正遇上那人開暗格,東西一樣都沒讓他拿走。”
“我們的人已經將沉香樓清理幹淨了,該拿的東西已盡數收歸瑞王府。”
“很好!”
淳於承從案前找出了份折子,“這沉香樓也該歸瑞王府管一管了。”
“把這個交給婁太師,他知道要怎麽做。”
“是!”蕭淵磬接過折子,“殿下還有何吩咐?”
“沒了,下去吧。”
“是!”
“回來。”
“殿下?”
“你換個人去送,把你的傷處理了。”淳於承指了指蕭淵磬的臉和手臂,“瞧瞧這血流的。”
“是!”
……
婁舜華的後事辦的簡單,沒在家裏放幾天便趕著下葬了。用韋氏的話來說,這是不能衝撞了過年的喜氣。
婁舜華走後,她與鄭家的婚事便理所應當地落在了婁舜兮頭上。三房突然遇喜,一直病懨懨的萬氏頓時精神了,消息傳過去的當晚便能出院子和大家夥兒一同用飯了。
王氏和婁舜華接連離世,二房就此完全敗落,院子裏的人該調的調走了,該遣的也遣走了。
一時之間,婁府看上去冷清了不少。然而這股冷清很快便像風一般吹過了,年三十很快便到了,沒人再去惦記離開的人。
尤其是兩個被故意遺忘的人。
一大早,婁家女眷便按規矩聚到了婁老太房裏,一起剪花紙、包餃子,圖個熱鬧。
“你最近氣色不錯。”婁老太拉著韋氏坐在自己旁邊,“你啊就該多讓穆清陪著說說話,心情好了這身子自然也就好了。”
婁老太一直便知道韋氏與婁穆清感情不深,平日裏也少有往來,以前她便為這娘倆的關係傷透了腦筋,如今聽聞她們二人來往密切了,她也跟著高興啊。
到底是母女,哪有隔著牆的道理。
“您說的是。”韋氏笑道,“多虧了穆清。”
說著韋氏就朝婁穆清的方向看去,婁穆清跟著笑了笑,“娘不嫌我煩便好。”
“哪會有母親嫌棄自己的姑娘煩?”婁老太假意嗔了婁穆清一眼,又笑著指了自己身邊的另一個位置,說:“穆清快來坐下。”
“三房也別站著了,都挨著坐下吧!”
“是,祖母。”
“好的,母親。”
婁舜兮坐在了靠婁穆清的一邊,萬氏則坐在了靠韋氏的一邊。她們五人圍坐著一大圓桌,桌麵上放置著餃子皮兒、餡兒,彩紙和剪子。
婁老太:“我年紀大了,就隻能包包餃子,你們這些小的啊就由著你們選。”
王氏悄悄看了眼韋氏,笑道,“我與姐姐陪著您包餃子,這倆姑娘昨年剪的花紙完全不成樣,今年啊就接著練吧!”
“姐姐你說呢?”
韋氏點頭,“這倆姑娘是該好好練練。”
“是要練練!”婁老太輕敲了下婁穆清的額頭,“你昨年的福字可剪的不過關哦!”
婁穆清笑容僵硬,她的福字每一年都不過關……
婁舜兮不滿自己被忽視,便主動叫了婁老太,笑眯眯地說:“祖母,我這一年可是有好好練過!保準兒過關!”
婁老太笑了笑,沒接話,萬氏趕忙接嘴道,“你什麽時候偷偷練了剪紙,為娘居然不知道?”
“既然是悄悄練的,自然不會讓您知道啦!”婁舜兮衝婁穆清俏皮地眨了下眼,道,“等下定讓姐姐大吃一驚!”
“那待會兒我還要麻煩幺妹指點一二。”
婁穆清有些無奈,“我這剪紙今年定是又不過關了……”
說起來,婁舜兮確實是有一年突然剪紙的技藝大增,剪出來的東西跟那摘星樓有的一比了。
不過以前也沒見婁舜兮這般明說出來,沒了二房的壓製,婁舜兮倒是直接了許多,也蠢了許多。
“這剪紙就圖個高興,好不好看倒沒什麽要緊。”婁老太依舊是笑著的,但言語之中卻沒多少笑意了。
婁老太向來寵愛婁穆清,萬氏明白老太太這是在替婁穆清“出頭”呢!在老太太眼裏,婁穆清可是樣樣都好,哪能有半點被庶出的姑娘超過的呢?
“母親說的是,不過舜兮苦練許久也不過是為了讓您看著高興。”
如今沒了二房與她們相爭,婁穆清年後便要入宮,不知何時才能出來,她三房也算是熬出頭了。
隻是舜兮的親事還要倚仗老太太和正房,沒到最後一步她都不敢掉以輕心。
於是,萬氏補充道,“不過到底還是小姑娘,我看啊這舜兮也就是說的厲害。”
“我……”
婁舜兮剛想為自己辯解幾句,萬氏一個眼神便讓她住了嘴。她先看了看似笑非笑的婁老太和漠不關心的韋氏,又將目光投向正翻弄著彩紙的婁穆清,這才意識到祖母那話的意思。
她近日因為拉下婁舜華而得意,竟忘了在婁老太麵前裝樣子,想到什麽便脫口而出了。自己老老實實地剪完了再說多好!非要說在前頭!
婁舜兮想說點什麽來轉圜,卻害怕越說越錯,一時竟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婁穆清本專心擺弄著彩紙,對屋子裏人說的話倒沒怎麽上心,也就過了個耳罷了。祖母是怕她被婁舜兮的話噎得不高興,可她又哪裏是這等小氣的人?
本就是自個兒不擅長又沒有花心思的事,她又怎會與婁舜兮計較。
“幺妹肯下功夫學就是好事,哪像我連學的心思都沒有。”婁穆清將自己看中的幾張遞給婁舜兮,“剪得好看,我們就去把它們貼在府裏,看著也喜慶。”
“祖母您這大過年的瞅著自家姑娘親自剪的福字,想必心裏也高興。”
“嗯……”婁老太點了下頭,“你倒是想得挺美……”
“不過別以為有你幺妹,你就可以糊弄過去了!”婁老太湊近了婁穆清,佯裝威脅的笑道,“我倒是覺著可以把你的福字和舜兮的福字都貼出來,好讓家裏的人都看看這婁家大小姐連個剪紙都不會!”
婁穆清心裏知道祖母是在打趣兒,麵上卻也裝著害怕道,“別啊——”
“哈哈哈哈!”婁老太這才笑開了。
韋氏拿了塊餃子皮,裝好了餡兒,遞給婁老太包,“這穆清的剪紙年年都是那個樣子,今年想來也不會有什麽長進了。”
婁穆清:“是是是~您說得對!”
圓桌較大,她們幾人尚且隔了些距離,婁穆清將凳子搬到婁舜兮身邊,又一把撈來剪子和幾張紙,“來來來,我倒要向幺妹好好學學~”
既然婁穆清肯給她搭梯子,婁舜兮也樂得向下爬。她立刻說道,“我也不過學了點皮毛,剛才是吹噓過頭了,我還得和姐姐一起鼓搗呢!”
婁穆清笑笑,玩笑般地說:“幺妹不要藏私便好。”
“穆清可抬舉她了,是藏拙!”萬氏也包起了餃子,她手指靈活,隨手一翻就出了一個樣形飽滿的。
婁穆清不欲再與她虛偽客套,幹脆拿了張紅紙開剪,韋氏也順勢起了別的話頭,算是把這一茬接過了。
婁穆清的福字依舊不成什麽樣子,剪得花還好些,能勉強拿得出手。婁舜兮的福字倒是精美絕倫,確實是下足了功夫。
婁老太讓人把婁舜兮的福字拿去貼了,萬氏笑得合不攏嘴,特意留了一張拿到飯桌上給婁餘看。
韋氏在一旁跟著誇了幾句,但那目光卻藏著鄙夷。
晚飯後,婁穆清獨自去廊下消食,她斜坐在暗紅的欄杆上,側身靠著柱子。
或許是新年的緣故,今兒個天氣也轉好了,地上雖還蓋著雪被,空氣中的寒意卻沒那麽濃了。
“姐姐一個人坐著也不嫌悶?”
自從婁舜華走後,婁舜兮就沒再叫婁穆清為“長姐”了,而是直接稱其為“姐姐”,就像是婁家隻有兩個姑娘一樣。
“你怎麽出來了?不與父親多聊會兒?”
婁舜兮靠著婁穆清坐了下來,隻是她倆朝向剛剛相反。她朝著廊內,而婁穆清朝著院子。
“我這不是擔心姐姐嗎?”
婁舜兮雙手撐著欄杆,頭向後仰,正看著婁穆清,“上次的事……還沒謝謝姐姐。”
婁穆清側過頭看她,神情淡漠,“我也是為了我自己,你無須謝我。”
反而是我要謝你。
“嗬……”婁舜兮扯著嘴笑,“姐姐放心入宮去,家裏……”
“我定會好好照料。”
婁舜兮這話說得蹊蹺,到底是得意的邀功,真心實意?還是話裏有話,故意威脅她?
婁穆清沉了臉,“二房的事,我不希望再出現第二次。”
婁舜兮又將身子往後仰了幾分,脖子已繃直了。婁穆清緩緩將手放在她的脖子上,她冰涼的手指在婁舜兮裸露出的肌膚上摸索著,“鄭家這個機會,你可要好好把握,別像舜華那樣弄丟了才是。”
婁穆清彎下腰將湊近了婁舜兮,手下加重了力氣,“好自為之,明白嗎?”
此刻的婁穆清冷漠疏離,與婁舜兮記憶中的判若兩人。她抓住欄杆的手發著抖,頗為艱難地說:“姐姐放心……我不是婁舜華,絕不會恩將仇報。”
婁舜兮灼熱的氣息噴灑在婁穆清的臉頰上,她微側了臉避開,“我自然是信你的。”
婁穆清收回了手,微長的指甲在婁舜兮的脖子上輕輕劃過。她笑著對婁舜兮伸出手,“過會兒便要祭祖和放煙火了,我們回去吧?”
婁穆清在笑,卻不是往日裏會讓婁舜兮安心的笑,而是飽含陰冷與恐嚇。
婁舜兮這時才驚覺,婁穆清絕非善類!
她顫巍巍地握住婁穆清的手,“是……是不該讓長輩久等。”
婁舜兮不比婁舜華心思深沉,也未對正房做出出格的事。萬氏渴求安穩,以前也不過是在二房的攛掇下小打小鬧罷了。婁穆清並未打算對她們下死手,隻是也沒必要與婁舜兮裝善良了。
如今讓婁舜兮怕她,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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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揭秘沉香樓,穆清也要入宮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