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穆清本以為婁舜兮當晚從二房出來便會到她這裏，沒想到這姑娘這次倒是能沉得住氣，硬生生地連著兩日都沒來找她。

  第三日午後，婁武正與婁穆清說著府裏采買年貨的事情，婁舜兮過來了。

  婁武當即便識趣地退下了，他隻是老太太派過來給婁穆清傳個話，大年將至，府裏有些事需要長女知曉。

  “來，坐。”

  婁穆清拉了婁舜兮的手示意她坐下，“今兒天氣不錯，我才在這亭下坐會兒，你若是仍覺著冷我們便進屋。”

  婁舜兮搖了搖頭，說：“我不冷，這種好天氣難得，我陪長姐在外頭坐坐。”

  自從冬至過後，京凉就再也沒有這般天晴的日子，暖陽斜照進亭子內，將婁穆清與婁舜兮二人籠罩。

  明明是難得一見的暖陽，可婁舜兮卻感受不到半點暖意，她隻覺著自己四肢百骸都蔓延這冷氣，一點一點從心口處向外散開，隻一瞬便將她牢牢包裹住。

  這種冷非但沒有讓她覺著不適，反而使她愉悅到指尖都在發麻。

  “你那日查的如何了？”

  婁穆清主動開口詢問，她讓喜兒從那日起便停了三房的鬧鬼，婁舜兮把事扣在二房頭上順理成章。

  “這府裏這兩日的傳言還不能說明什麽嗎？”

  婁穆清皺眉，“你們屋裏確實沒了動靜，可那晚舜華在我這兒神色之間也不見慌張，過來的坦坦蕩蕩，不像藏了東西。”

  “扮鬼的物件我都在她院子裏找到了，連帶著一個紮滿了針的小人。”婁舜兮笑得有些瘮人，“上麵還寫了我娘的生辰八字。”

  “什麽？”婁穆清佯裝震驚，她把剛剛端起的茶盞又放下了，“這些都是舜華做的？”

  “她為何偏偏要衝你們去？”

  “大抵是見不得我沒和她落到一樣的境地吧……”婁舜兮喝了口茶，還示意婁穆清也喝，“這茶味道不錯，長姐待會兒把茶葉給我裝些？”

  “你要是愛喝拿多少去都行。”婁穆清道，“關鍵是你如今打算如何辦？要報到父親那裏去嗎？”

  “隻是現下舜華與鄭家有婚事在身，父親不一定會責罰她，到頭來還是委屈了你。”

  “畢竟那鄭燁是郡公之後，即使官階不如我們，父親也不會因此毀了這樁婚事的。”

  婁穆清倒不是怕婁舜兮把事情鬧大，可若是鬧得太大她便不好下手了，尤其是在引起婁舜華警覺了之後。

  婁舜兮能隱忍不發到今日已讓婁穆清刮目相看，但這姑娘估計也憋到頭了。

  “且不說扮鬼鬧得我院子裏雞犬不寧，就說那紮小人的陰毒手段，父親也要因為區區一樁婚事就包庇她？”婁舜兮果然著急了。

  “我們已與鄭家定了親事，這婁家是一定要嫁姑娘過去的，可舜華這事往重了說要逐出家門，往輕了說也要當眾鞭責數十次，這樣還讓她如何出嫁郡公府？”

  “現下朝中局勢不穩，各方都虎視眈眈，父親一罰必定鬧得沸沸揚揚。若父親強行將人嫁過去，鄭家當做如何？婁鄭兩家還如何相處？”

  “若你是父親，你會怎麽做？”

  婁舜兮的雙手絞緊，她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怒火，“必須是她嫁過去嗎？非她不可嗎？”

  婁穆清在心底笑了笑，上鉤了……

  “我記得隻說了是婁家庶女，不過舜華為大，自然是她。”

  婁鄭二家定親所寫的帖子確實沒有寫明是婁家的哪一個庶女，這婚雖本是為婁舜華定下的，可若要換人也絕不是不可。

  二姑娘沒了賠個三姑娘，也不算婁家出爾反爾，婁穆清正鑽了這個空子。

  當然，這一切都要基於婁舜華已經沒了。

  “若是沒有舜華在前頭，嫁過去的自然就是你了。”

  婁穆清說完自己便笑了，“不過，這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若真沒有她擋住我，便是我嫁過去了嗎？”

  婁穆清見婁舜兮目光灼灼，便知道她是聽進心裏去了。

  “這是自然啊。”婁穆清隨口答道。

  “這樣啊……”

  婁舜兮不善於隱藏自己的情緒，濃烈的殺意不斷地從她眼裏湧出來。

  不過婁穆清裝作什麽都沒看見的樣子，她給婁舜兮添了茶，接著最先的話頭說道，“所以我才說你去父親那裏也討不了什麽好。”

  “可我不能就這樣放過她！”婁舜兮放在桌麵上的手緊握成拳，“我咽不下這口氣！”

  “而且憑什麽是她？”婁舜兮用力地捶了下桌麵，她的手撞在石桌上一下便紅了起來，婁穆清看著都疼，可婁舜兮仿若未覺。

  “憑什麽她壞事做盡還能有一個好人家！明明都是庶女，我到底何處不如她？”

  “憑什麽她做了錯事我還得自己忍著受著？憑什麽？憑什麽！”

  說著婁舜兮又用力捶打在桌麵上，婁穆清也不想她先把自己給傷著了，便連忙抓住了她的手，製止道，“舜兮！”

  “長姐，你難道不恨她嗎？她想要了你和母親的命啊！長姐！”婁舜兮反客為主，將婁穆清的手用雙手緊緊握住。

  “舜兮……”婁穆清皺眉，婁舜兮用了很大的勁兒，甚至讓她感覺到了痛意。

  “長姐，你還不知道吧？婁舜華她從一開始就想對付你！”婁舜兮用力瞪著眼看向婁穆清，她迫不及待地抖出婁舜華的底，以求獲得婁穆清的支持。

  “你的笄禮上就是她故意割斷了船繩，林笙才會落水！她就是想鬧出人命毀了你的笄禮啊長姐！”

  原來林笙會落水真是因為有人動了手腳，婁舜兮說繩子是婁舜華割的，那她呢？

  “你呢？”婁穆清直接問了出來，“你又做了什麽？”

  婁舜兮的呼吸一窒，她僵硬地笑了，“我會做什麽呢？我什麽都沒有做呀……”

  “若不是她逼迫我，我早就告訴長姐了……”

  “長姐與阿笙那麽要好，難道不想為她報仇嗎？”

  婁舜兮看著婁穆清，仿佛真是滿心滿意地為她著想。

  “你……”婁穆清故作迷茫，她怎麽會相信婁舜兮的一麵之詞。

  “長姐～”婁舜兮原本與婁穆清相對而坐，她移到了婁穆清身邊，將頭靠在婁穆清肩上，“她與我們都有仇，我們怎麽還能讓她好好地嫁進鄭家呢？”

  “現在放走了她可不知道後麵她又會對我們如何呢～”

  “你說呢？”婁舜兮在婁穆清耳邊蠱惑道，“長姐？”

  “我……”

  婁穆清看了看亭後的轉角，喜兒已在那裏等候了許久，她探出半個頭望向這邊，見婁穆清點了頭便立即小跑了過來。

  “小姐小姐，您看這燈籠好不好看？”

  喜兒興高采烈地跑了過來，小姐先前交代過，等三小姐過來要做出戲給她看。

  “給三小姐請安。”

  婁舜兮直起了身子，問道，“府裏要用的燈籠都送來了？”

  “回三小姐的話，送來了一些。”

  婁舜兮順手拿起燈籠端詳，“這做工跟以前不太一樣，婁武換了個地兒嗎？”

  “這個呀是我與阿笙前些日子去看花燈訂下的，那家人鋪子小沒做多少，今兒剛送來。”婁穆清把燈籠拿了過來，“既然喜兒都拿到了，估計你們院子裏也該分到了。”

  “好看吧？”婁穆清手上的燈籠是桃花圖案的，一朵一朵爭相開放，粉白的花瓣中間是淡黃或深紅的蕊，好似春意正濃。

  “是挺好看的。”婁舜兮心不在此，便隨意附和了一句。

  婁穆清自然看出了婁舜兮的心不在焉，她將燈籠遞回給喜兒，“拿回去掛著吧，掛的時候可千萬小心些，這地滑得緊，你可得盯著他們點兒。”

  “說起這個奴婢還後怕得很呢！”喜兒露出驚魂未定的表情，“奴婢方才就在院子裏帶著他們掛燈籠，小玉這個臭丫頭沒掌穩梯子，差點兒害奴婢摔下來！”

  “還好一旁的劉三|反應快，重新穩住了那木梯，不然啊小姐現在就看不見活蹦亂跳的奴婢了。”

  “所以你回去可得給我盯好了！讓家丁去扶梯子，這木梯插|在雪地上本就不穩，你們婢女力氣小如何扶得住？”

  “是！奴婢知道了！”

  喜兒提著燈籠快步走開了，婁穆清歎了口氣，對婁舜兮說：“自從阿笙滑倒，我真是步步小心，生怕自己或身邊的人再摔出什麽毛病來。”

  婁穆清盯著婁舜兮的臉，將她每一個細微的神色變化都收入眼中，“你這兩天自個兒走也好，還是院子裏的人都提醒著些，特別是掛這個燈籠……”

  “更要小心。”

  婁舜兮對上婁穆清的眼，問：“這燈籠也送到二房了嗎？”

  “那是自然，怎麽說舜華也是婁家的二小姐，婁武不會在這些事上怠慢她的。”

  “這樣啊……”婁舜兮若有所思。

  “對了，你方才說到阿笙的事，我打算晚些時候去趟舜華那裏……”婁穆清決定再給婁舜兮添把火，“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

  “姐姐不信我？”

  “我隻是想問個明白。”

  “好吧，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自然是願陪姐姐走這一趟。”婁舜兮站了起來，“不用等晚些時候了，我們現在就走吧。”

  婁舜兮說完未等婁穆清回應便邁開了步子，婁穆清則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才跟了上去。

  她們到婁舜華的院子裏時一眼便看見了放在石桌上的燈籠，二房院子裏的下人之前被婁餘收走了大半，隻剩下一兩個人照顧婁舜華的起居，且這兩人大部分時間都不會待在二房而要去做別的事情。

  也就是說，此刻二房隻有婁舜華一人。

  “這府上都在準備過年，怎麽二姐姐這裏能燈籠都掛不了呢？”婁舜兮露出一副同情的模樣，“不如我們幫她一起掛一下吧？”

  “你不介意？”婁穆清驚訝道，“若不是為了阿笙那事，我現在都有些不願踏進這裏。”

  “過年嘛～嗬嗬……”婁舜兮扯著嘴角笑得怪異，她對跟在她們身後的家丁說道，“你們去把二小姐請出來，順便找把木梯。”

  “是！”

  也不知婁舜兮平日裏給自家下人說道了些什麽，婁舜華竟是被活生生地拽出來的，兩個家丁一人鉗著婁舜華一隻手臂，將她帶到後便直接把人按倒在地。

  “你們要做什麽！”婁舜華不停地掙紮，可她無論如何使勁依舊是被那二人禁錮著。

  婁舜華被迫跪在婁穆清二人跟前，瞪著她們的眼不甘又憤怒。

  “這不是請姐姐出來嘛～”

  婁舜兮笑眯了眼，婁舜華沒來由的覺著後背一涼，但隻一瞬便被怒氣蓋了過去，她破口大罵道，“你這個賤人居然敢這樣對我！你以為你拉著婁穆清我便會怕嗎？”

  “我定有一天會加倍奉還！你們這群賤人！啊——”

  婁舜兮狠狠地甩了婁舜華一巴掌，婁舜華的頭被打的一歪。

  “婁舜兮！你——啊！”

  婁舜兮又落下了第二掌，清脆的響聲再一次在院子裏蕩開。

  “本來我是不打算就這麽放過你的，可是留下了印子太麻煩。”婁舜兮捏著婁舜華的臉，惡狠狠地說道，“也是髒了我的手。”

  “舜兮，夠了。”婁穆清也沒想到婁舜兮會這麽直接把人拖出來，還動上了手。

  雖然此情此景甚是有趣，她卻不得不出聲製止。

  真是可惜了。

  “好，長姐～”婁舜兮乖巧地應道，模樣和方才判若兩人。

  這時去找梯子的家丁回來了，婁舜兮看了一眼便指著梁下一處說：“就放那兒。”

  婁穆清順著看了一眼，婁舜兮指的那處四周懸空，隻能靠木梯搭上一條道。

  婁舜兮之心，婁穆清已看的一清二楚，也不枉她費了這麽多功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