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捉蟲】
作者:思廿      更新:2021-04-09 02:15      字數:4267
  婁穆清給林笙找來的郎中就是一直到婁府問診的那位馮老先生,當初韋氏中毒婁餘情急之下找來的人也是他,可以說馮老是京城除了太醫院之外最好的大夫了。

  林笙出事,婁穆清自然得叫最好的大夫過來瞧瞧,至於那安神藥,雖說是她從馮老那裏拿的,可有誰會想到婁穆清這藥是給林笙吃的呢?

  況且這藥可不是毒,查不出來的。

  林笙的傷從麵上看著沒什麽,連袍子都沒磨損半點,可隻要將那最外層的布掀開便能看見滲出的血。衣料被血水黏在了她的皮膚上,馮老隻能沾了水一點一點地撕開,林蔣氏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婁穆清見狀立即上前握了她的手以作安撫。

  林笙已經痛暈過去了,臉上冷汗密布,整個人都失了氣色。她的膝蓋處破了道口子,傷口不算長但是很深,血塊凝結,嫩肉外翻,時不時還有膿水冒出,傷口周遭紅紅紫紫地腫起來一大片,看上去著實有幾分滲人。

  林笙從小習武,她這些年來受過的傷不在少數,可往日裏都有蔣齊琛護著也就從來沒有傷得這麽重過。

  林笙這次傷得確實重了,外皮破了還好辦可關鍵是傷了骨頭,又是膝蓋那裏的骨頭,短時間內走路都成問題,且日後無論如何調養都不可能在習武了。

  也就是說,林笙從小習得的武如今是徹底的廢了。

  婁穆清此刻頗為愉悅,她被寬大衣袖所遮住的手握緊了,她本無意如此,不過是想讓林笙也摔來痛上一痛,如今倒真是意外之喜啊……

  林笙有多看重自己這一身武術,婁穆清知道,林蔣氏知道,在外室等候的林太傅與薛彧之也知道,因此等她醒來會有多痛苦,這些人也全都清楚。

  說實話,一想到林笙會有多歇斯底裏,婁穆清便有些迫不及待了。

  她恨林笙,饒是這輩子林笙事事為她著想、處處為她考慮,婁穆清依舊恨林笙。上輩子日日複月月、月月複年年的羞辱和著這重來一世的親密隻讓她覺得惡心,曾經她為了蔣齊琛忍了,如今為了淳於承她得裝下去,一直到她們徹底撕破臉皮那天。

  林笙不能死,可這不妨礙婁穆清像今日一般使些小手段。

  “大夫,阿笙她需要多……多久才能養好?”

  林蔣氏打著些顫兒的聲音喚回了婁穆清的神智,她將自己真實的情緒隱藏的滴水不漏,站在林蔣氏身邊的依舊是那個憂心林笙的好友。

  “傷筋動骨一百天,林小姐的傷勢嚴重,就是麵上看著好了也得精心修養。”馮老收拾著自己的藥箱,說道,“這半年啊可得好生看護著,就是後麵能走動了,也千萬不能讓她蹦蹦跳跳地磕著碰著了。”

  林蔣氏的眼眶紅了,林笙就是隻喜歡到處飛的鳥兒,如今她的翅膀折了,這人又如何能高興得起來呢。

  “這傷了骨頭便隻能讓其慢慢長,膝蓋處更是恢複的慢,她急不得。”馮老指了指林笙,又說道,“你們更是急不得。”

  “這兩瓶藥,大的是消炎的,小的是止痛的。”馮老拿出兩個瓷瓶交給林蔣氏,叮囑道,“,每隔兩個時辰就給她塗上一次消炎的藥粉,不必貪多,把傷口薄薄蓋住就行,若她叫疼就給她吃小瓶子裏的藥,但一日最多吃兩次,一次一粒。”

  林蔣氏用手帕擦了擦眼角,應聲道,“欸……”

  林蔣氏是將門之女,但她與從小習武的林笙不一樣,她修的是心,然而剛強如她在麵對自己獨女受此大苦之時也難忍淚水,心頭梗塞。

  “怎麽好好地就摔成了這樣呢……”

  “這冰天雪地的難免腳下踩滑發生意外,近日來老夫的醫館裏的摔傷病患比比皆是。”馮老見她傷心便勸慰了一句,“想來林小姐也是一時不察……”

  “可一時不察也不至於……”林蔣氏聲音陡然提高,她一瞬間又意識到林笙正在休息便又壓低了聲音,“也不至於如此嚴重!”

  說著,林蔣氏便看向了婁穆清,她也不是懷疑婁穆清做了什麽,隻是阿笙是與她一起出去的,她這個做娘的總要問問當時的情況。

  婁穆清原先便用左手扶著了林蔣氏,她察覺到林蔣氏的目光便抬起另一隻手蓋在在林蔣氏的手背上,她低垂著眼,之前散落的發絲垂在臉頰旁,“當時橋上人多,是我沒拉住阿笙,伯母應該怪我的。”

  “阿笙說她困的時候我便該強拉她回來,不該由著她看什麽煙火……”

  “都怪我……”

  “伯母,對不起……對不起……”

  言語之間,無不透露著婁穆清的愧疚與懊惱。

  婁穆清先前是把右手垂著的,這般抬起來手背上猙獰的抓痕便一覽無遺。

  “婁小姐,您的手背?”

  馮老經常到婁府問診,與婁穆清還算熟識,他見著婁穆清手上的傷便立即問道,“您怎麽也受了傷?”

  “無礙。”婁穆清笑著搖頭,“想來是在橋上被別人抓到了,您費心了。”

  說著,婁穆清就要收回自己的手,林蔣氏眼疾手快一把便抓住了她的手腕。

  “伯母?”

  林蔣氏秀眉緊蹙,低聲訓道,“什麽無礙!你看這都抓出血痕了,你這孩子都不疼嗎?怎麽就忍著不說話!”

  婁穆清眨了眨眼睛,整個人看起來都是懵的,似乎是被訓傻了一時還沒緩過神來。

  林蔣氏歎了口氣,她想著婁太師家確實與她們家不太一樣,便又放緩了語氣道,“正好馮老先生在這兒,便一起看了吧。”

  “啊……好……好好。”

  婁穆清連連點頭,她乖乖地走到桌邊坐下,對著馮老伸出了手,“麻煩您了。”

  這傷是婁穆清自己抓的,道道見血,為的就是在林家人麵前做個樣子,自己裝得越不在意越顯得她與林笙姐妹情深,不是嗎?

  林蔣氏看了眼婁穆清,又轉頭看了眼林笙,她不由得在暗地裏歎了口氣。婁穆清不說可她能猜到,這傷估計是因著自家姑娘受的,這孩子也是什麽都不說先把錯攬了,可這事兒又怎麽能怪她呢?

  等馮老給婁穆清包紮完以後,林蔣氏便命人把他送回了醫館,她則與婁穆清朝外室走去,林太傅與薛彧之還在那兒等著。

  “我方才並不是責怪於你,隻是想問問到底發生了何事。”

  走在路上時,林蔣氏突然開了口,“我當時心急,說話也就直了些,你可不要埋怨伯母。”

  “伯母您言重了,是我沒有拉住阿笙,您若要怪我也是應該的。”

  “什麽應該的!哪裏應該了!”

  見婁穆清還在把錯往自己身上攬林蔣氏便有些生氣,這林家也不是是非不分,怎會就這樣全怪罪於旁人。況且別人遇著事都巴不得把自己撇個幹淨,怎麽這傻孩子淨知道反著來呢!

  “阿笙又不是三歲的孩子,怎能讓你時時刻刻地盯著,這般也算是給平日跳脫慣了的她一個教訓。”

  林蔣氏的眼睛還是紅的,她揉了揉婁穆清的頭,“你救了阿笙兩次,有你與阿笙交好,我很高興。”

  “我這一次沒救到。”婁穆清苦笑。

  “你盡力了,不是嗎?”林蔣氏牽起婁穆清受傷的手,又幫她將垂下來的發別在耳後,“如此便夠了。”

  “你啊,還是得多想想自己,受了傷得早些說,不然阿笙醒來了更要擔心。”

  林蔣氏笑了笑,林笙的眉眼都生得像她,尤其是那一對梨渦更宛如複刻的一般,婁穆清一瞬間覺得林笙正在眼前。

  “好。”婁穆清別開了頭,悶聲應道。

  林蔣氏以為婁穆清還在自責便又揉了揉她的頭,牽了她完好的左手繼續朝前走。

  婁穆清一來薛彧之便瞧見了她手上的白紗,“婁姑娘這是……”

  “推搡之間被抓了幾下。”婁穆清把手縮了縮,“不礙事,勞薛公子掛心。”

  “都見血了還不礙事!”林蔣氏故作凶狠地瞪了婁穆清一眼,“你呀,果然如阿笙所言滿腦子都想著別人,也不知道憂心自己。”

  “伯母,我不是……”婁穆清小聲地辯解,此刻的她就像犯了錯的小孩子,在長輩麵前手足無措。

  婁穆清這樣子讓林蔣氏一瞬間真覺著她是自己的姑娘了。

  “比起阿笙,我這點傷確實不礙事。”婁穆清依舊站著,她站的筆直卻透著一股子憔悴。

  “都受了傷,哪還能這樣比。”大致的事林太傅先前便聽薛彧之說了,這婁家姑娘今晚也定是被嚇著了。

  “別站著了,坐下說。”

  林太傅對婁穆清還挺看重,這些日子他與婁餘也走得更近了些,婁家如今在朝的形勢如迷霧一般讓人捉摸不透,他的棋也不好走啊。

  婁穆清依言坐下了,接著便把今晚之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從她們出門一直說到帶著人回來這府上,以及大夫來看了後的結果,詳簡得當,重點明確。總之呢就是讓林家夫婦和薛彧之明白,林笙這次摔倒就是個“意外”,會摔得這麽重更是誰都想不到的事情。

  當然,婁穆清也不忘往自己身上攬幾筆,什麽不該放任、自己也貪玩、沒能抓牢這些虛事認得幹脆但卻讓人無法怪罪。

  “你也別太自責,這事兒就是阿笙自己沒個底,與你無關。”

  林笙摔成這個樣子林太傅也心疼,可這也不能怪誰。

  “老爺,夫人,婁家的人回來了。”進來通報的是林蔣氏身邊的秦媽,她道,“婁家的轎子在外等著了。”

  “方才你們在裏麵的時候,你身邊那個婢女來過。”林太傅解釋道,“我便叫了幾個家丁先陪她回去通傳了。”

  “既然轎子都來了,你也折騰了這麽久,便先回去休息吧。”林蔣氏道,“等空了再來看阿笙便是。”

  婁穆清起身,“那穆清便先回去了。”

  “我與婁姑娘一同出去吧,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薛彧之跟著站了起來,“老師,師娘,晚輩改日再來。”

  薛彧之同婁穆清走到了林府門口,他拱手作別,“我聽聞姑娘年後便要入宮,若有什麽難處大可到翰林院找我。”

  “若我能幫忙,薛某自當全力以赴。”

  薛彧之此言讓婁穆清有些疑惑,這人不是向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嗎?如今倒要主動找事了?

  “那穆清便先謝過薛學士。”

  婁穆清淺笑著道謝,不管薛彧之是衝著什麽來的,但她這邊隻需點到為止便可。

  “客氣。”

  “我想姑娘家裏的人也等急了,有許多話,我們來日再敘。”薛彧之退了半步,略微彎了腰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薛彧之既然擺出了一副彬彬有禮的做派,婁穆清也就沒客氣,她點了下頭便徑直上了轎子。

  “那位公子是誰呀?”

  喜兒之前一直在轎子前等候,婁穆清與薛彧之的一來二往她看得真切,便忍不住多嘴了。

  “與少將軍真是不一樣。”

  “如何不一樣了?”

  “且不說長相,就那氣質,剛才那位公子一身的書卷氣,一看就是個好相處的人!奴婢就感覺離得近了都能聞到他身上的墨水味兒!”喜兒認真的回想道,“少將軍呢就完全不同啦,他整個人就是出鞘的利刃,靠近了就有危險。”

  “你琢磨的倒是挺多。”

  “嘿嘿嘿。”喜兒傻笑,“這不是小姐您問奴婢的嘛~”

  婁穆清將窗邊的簾子撩開了一角,回頭望去還能看見薛彧之站在原地,頓時彼此的目光便撞上了,婁穆清立即收回目光,若無其事地將簾子放下了。

  “小姐,您還沒告訴奴婢他是誰呢!”

  “薛彧之,新科狀元,林太傅的學生,翰林院的學士。”

  “確實是個與墨水打交道的人,隻不過……”婁穆清想了想,“他身上沒有墨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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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青春的地|雷(^U^)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