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穆清和林笙去了一趟老李家再過來的時候，城中來看花燈的人明顯變多了，人們來來往往，言笑晏晏，好不熱鬧。

  “穆清，你之前說了個什麽藕粉攤子，不如我們去吃上一碗？我這般正好有些餓了。”

  林笙慢悠悠地晃動著手中的兔子燈，另一隻手使勁地揉了揉眼，補充道，“還有些困。”

  婁穆清見她這樣子便知曉是那藥開始發作了，她四下看了看，她們周邊來往之人眾多，人聲喧嘩，剮蹭碰撞之事稍有不甚便會發生。

  “我們從老李家出來便拐了另一個彎，與之前走的路不同了，這邊離那攤子太遠了。”

  婁穆清拉過林笙的手握著，她沒怎麽用勁，隻虛虛地牽著，“不如就在前邊去看看。”

  “但我見你這樣子像是困得很，要不咱們就回了吧？”

  婁穆清有些遺憾地說道，“隻是這煙火咱們便看不了了，我聽聞這些煙花是從南邊運過來的，好看得很呢！還期待著能和你一起看……”

  “那我們可不能走，一定得看看！”

  林笙打了個哈欠，比起肚子裏一陣陣傳來的餓感，她覺著自己現下更多的是困倦。她昨晚雖有些興奮半天沒睡著，可白日裏也被她娘揪著睡了一個多時辰，怎地會這麽困。

  自從冬獵回來，這還是她與穆清頭一遭出來，林笙可不想自己就這麽半路回去歇息了，況且她還想和穆清一起看煙花呢！

  於是，她努力瞪大了雙眼，說道，“我去吃點東西就精神了！”

  “你不是也想看煙花嗎？我們不回去！”

  “不回！不回！”

  “要和穆清看煙花！”

  “穆清想……想看煙花！”

  安神藥的藥效大半都顯了出來，林笙隻覺腦中混沌一片，她幾乎是靠在了婁穆清的身上，一雙眼開開合合，嘴裏說出的話也變得小聲了。

  婁穆清看著她強撐著迎合自己的樣子不免覺得好笑，曾經林笙可從不會這般委屈自己來顧全她的心意。

  “那好，不過你若是真撐不住一定要告訴我。”

  婁穆清麵露擔心，言語之中似是無可奈何的妥協。林笙手中的兔子燈因主人的困倦就要脫手，婁穆清看著那跳躍的火光，並沒有把燈拿過來隻就著林笙的手握了握，“阿笙，把燈拿好。”

  林笙迷迷糊糊的應了聲“好”，手裏的力道加大了些。

  婁穆清直起身，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身子往後挪了挪，這般她與林笙之間便靠的不是太近了，若林笙摔了，她扶不住人也不奇怪。

  “走吧。”

  婁穆清說完便半帶著林笙向前走，邊走著她邊留意著四處，燈會來往之人眾多，是好也壞。她們能在猜燈謎之時遇著薛彧之，指不定就會在何處再遇著他或者是別的什麽人，婁穆清今兒本就是打算讓林笙暗中吃個苦頭，自然不能讓自己的舉動在不經意間就落在旁人眼裏。

  就是落了，也得是在前邊兒和最後頭。

  果然，婁穆清這四下望著倒真望著了個熟悉的人影。

  薛彧之一身白，在人群中紮眼得很。他和她們正對著，像是要向這邊走過來。

  婁穆清她們右邊有一座石橋，是觀賞煙花的好地，有不少人想搶占此處，且石橋橫跨兩岸，是一處通道，行人密集。

  婁穆清側頭看向林笙，此時她已被睡意席卷，雖勉強能跟著婁穆清走卻已精神萎靡，腦袋也半垂著。

  “阿笙？”

  婁穆清試著喚了她一聲，接到的是林笙似有若無的回應，顯然是困得很了。

  婁穆清笑了笑，將目光移向了石橋，扶著林笙的手又收回了些力氣。

  讓林笙從橋上摔下來，給薛彧之撿個便宜也算做個“好事”吧？

  婁穆清這般想著，便帶著林笙往石橋走去，為了待會兒方便，她特意選了走在靠邊的地方。

  “橋上人多，並排不好走，你跟在我後麵走吧。”

  婁穆清與林笙一前一後地沿橋邊走著，橋頭有好幾階石梯，石梯上濕漉漉的，她剛一踩上去便察覺到了些許的滑。

  對於婁穆清而言，恰到好處。

  她一手主動牽住林笙，另一手便抓住了石梯邊的護欄，每走一步都是穩當的。而林笙一手提著兔子燈，另一隻手被婁穆清虛扣著，再加上她自個兒精神不振，這路走起來就沒那麽利索了。

  婁穆清她們身邊都是來來往往的人，婁穆清自個兒都被碰了好幾下，她時不時地回頭看一眼林笙，隻見這姑娘的眼睛都閉上了，晃晃悠悠地跟著自己走。

  石梯走了兩三階，婁穆清腳步一頓瞥了眼旁邊，便迅速抬腳勾了身旁那人一下。她旁邊是個與她相仿的姑娘，正邊走邊與友人說笑，腳下冷不丁地被這麽一絆頓時失去了重心。

  “啊——”

  那女子一聲驚呼便朝前倒去，她的友人連忙拉住她卻還是將前邊的男子撞了一下，那人與林笙挨著，被撞這一下也是始料未及，一個踉蹌便趕忙抓住他周邊的人穩住自身。

  林笙本就昏昏沉沉地站不穩，被這麽用力一拉便完全失去了自個兒，那男子站穩後便鬆了手，林笙頓時朝一邊倒去。

  因著剛才的一幕，石梯上頓時混亂了起來，大家你推我搡，叫罵聲一片。

  林笙在這推搡中七倒八歪，她與婁穆清之間也卡進了旁人。婁穆清扣牢了護欄，回頭焦急地叫著林笙，抓著她的手卻一點一點地鬆開了。

  “阿笙——”

  “阿笙——”

  林笙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她看見穆清隔著人一臉焦急地呼喊著自己，她被擠的站不穩往後倒，而穆清似乎也快抓不住自己了。

  婁穆清的手最終鬆開了，她在將手收回來之時借著人多猛地推了前麵的人一把，自己則向後倒去，仿佛是被人強行擠開的。

  那人被婁穆清一推，自然也就倒向了林笙，林笙受不住這突然的衝撞，整個人直接朝後倒了下去，兔子燈在這不停的推搡中變形破損，燈油跟著滴漏了出來，還黏了不少在燈紙上。

  林笙這一倒，她手中的燈徹底脫手掉落在地，燈火頓時點著了燈紙，那燈籠很快便燒成了個火球，火苗呼嘯而上，甚至順著衣擺往百姓身上撲。

  周遭的人仿若驚弓之鳥一般，人們霎時四散開來，生怕被這火點著了。

  “快讓開！！讓開！！”

  “走水了！”

  “讓一讓！讓一讓！走水了！”

  “快退開啊——”

  “啊——別推！”

  “嗚哇——”

  一時間，眾人的叫聲更大更顯慌亂了，其間還夾雜著小孩子的哭聲。

  婁穆清貼著石梯邊站著，她雙手緊緊地抓住護欄，探著頭向下望，“阿笙——阿笙——”

  林笙身後的人早就退開了，因此她倒下去的時候身後完全是空的。

  在這一瞬間，林笙清醒了些，她奮力地抓住身旁的護欄，腳下同時使力將身子往前傾。

  林笙確實將自己半拉了回來，但畢竟那藥效正濃，她整個人突然又軟了下去，腳下踩滑直直地朝前方跪摔了下去。

  林笙跪在了石梯的邊上又朝下滑到了下一階，膝蓋骨傳來的猛烈痛感讓她差點窒息，此刻她倒一點都不覺著困了。

  “姑娘！姑娘，你沒事兒吧？”

  周遭的人被林笙嚇了一跳卻不敢向前，林笙痛的直呲牙，她想挪動一下身子卻隻能無力的往旁邊的護欄上倒去。

  “阿笙……”

  “阿笙！！！”

  婁穆清推開人急急忙忙地衝過來，她發髻鬆散了，幾縷黑發順著臉龐垂落，一雙眼大睜著，滿臉驚恐。

  “阿笙，你怎麽了？”

  “你……你不要嚇我啊！”

  婁穆清將林笙扶起來靠在自己懷裏，言語中滿是慌亂。

  林笙疼得說不出話，她想拉住婁穆清的手卻在低頭見看見了後者手背上的抓痕。林笙後悔了，早知道就該回府休息，也不至於弄得如此狼狽。

  她正想著便感覺自己頸邊有團毛茸茸的東西，是婁穆清把頭埋了進來。

  “穆清，我……嘶……我沒事……”

  林笙費力地說著話安慰婁穆清，她不想穆清因此太難過，就是摔了一跤，雖然她的骨頭可能是碎了。

  然而埋在她頸邊的婁穆清嘴角上揚，沒有半點傷心難過的樣子。

  婁穆清已經許久沒有這麽高興過了，這麽久了，她這條幹涸的魚終於碰到了水。

  她還不能讓林笙死，可若一直讓林笙安安穩穩的，婁穆清心裏不痛快。

  “姑娘，你別著急，要不要我們去給你找郎中了？”

  “對對對，找郎中！”

  “你們家住何處？我們去給你通知家裏人。”

  周遭的百姓驚嚇過後便找郎中的找郎中，救火的救火，著實害怕的也趕忙回家了。

  薛彧之從過來的一路上便覺著奇怪，明明要到放煙火的時候了，怎地又這麽多人慌慌忙忙地跑走。他抓了一個人來問，這才知道是前邊橋頭出事兒了。

  薛彧之心中感覺不妙，趕過來一看竟是婁穆清和林笙。

  林笙見著薛彧之小跑過來，她用頭輕輕撞了一下婁穆清。

  婁穆清這才抬起頭，她臉上的笑意已收拾幹淨了。

  “是你。”

  “婁姑娘。”

  見林笙都這幅模樣了，薛彧之便沒再假裝，他先給婁穆清行了個禮，才問：“這是？”

  薛彧之與林家有關，識得自己婁穆清並不感意外，隻是他不隱瞞了，自己也無需了。

  “方才橋上人多，相互推擠中阿笙沒站穩，便摔了下來。”婁穆清歎了口氣才回道，“薛公子來的正好，我與家仆走散，阿笙恐傷的嚴重，還得勞煩你幫忙送阿笙回府。”

  “其餘的，我們到府上再說吧。”

  “好。”

  林笙傷在了腿上，薛彧之也沒敢背她，隻能將人抱在懷裏。

  婁穆清跟在一邊幫忙攙扶著，“這樣，薛公子你先帶阿笙回去，我先去尋個郎中過來。”

  “好。”

  ※※※※※※※※※※※※※※※※※※※※

  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