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作者:思廿      更新:2021-04-09 02:15      字數:3927
  早朝。

  淳於胄坐在那至尊的龍椅上百無聊賴地看著底下那幫大臣爭論,前些日子東宮出事,被抓的人咬定了瑞王,瑞王這邊自是不認。

  ……

  “是非黑白,把人拉到刑部一查不就清楚了?”

  “李大人說得輕巧,刑部倒是想查可這人都沒了,您讓刑部怎麽查?”

  “太子殿下說那宮人咬定了瑞王,可現在死無對證,人都沒了……”

  “王大人您這意思是太子殿下隨口胡謅?”

  “臣不敢,隻是咱們大理寺凡事隻看證據,人證、物證不說齊全,可也不能什麽都沒有吧?”

  “王大人此言有理。”

  ……

  淳於胄將視線落到正並排站在最前頭的二人身上,這二人倒是沉得住氣,任憑後頭的那群大臣如何說道都不開口辯駁半句,就連視線都不曾遊移半分。

  這倆小崽子!指不定又在心裏想著怎麽陰對方!

  淳於胄哪裏會不清楚他們之間那些小手段,這兩人明裏暗裏爭這麽久以來倒是每一次都把他們自個兒摘的幹淨。

  好像這些事兒真跟他們沒關係一般,麵上看著是被害的被害、被冤枉的被冤枉,他們半點手段都沒使。

  淳於胄將目光收了回來,不過這樣也好,省得他再廢別的心。

  “既然當時是鏡音司的人在,那何不問上一問?”

  爭來爭去便有一官員說了這麽一句,很快就有人附和了。

  “這話有理。”

  “就是就是。”

  “宗大人,不妨您說說看?”

  宗秉文本來就在一旁認真地看戲,突然被點到也是從容不迫的很。

  “各位大人也知道前些日子我隨了陛下去圍場狩獵了,這宮裏的事情我也確實不太清楚啊。”

  “這麽說來大巫祝是沒什麽可與我們說的了?”

  問話的是禮部的劉大人,此人一向對宗秉文頗有微詞,奈何鏡音司處處壓著禮部一頭他也隻能忍著。

  “劉大人別急。”宗秉文麵上掛著他一貫的笑,“我不清楚的是宮裏之事,可這與鏡音司有關的事我自然是清楚的。”

  言下之意,能告訴各位的就是表麵大家都知道的東西,更深的就不行了。

  這表麵的情形大家都知道,無非就是鏡音司裏的人去東宮送東西,還用你說?一時之間眾大臣皆沉默了,剛才是誰一時沒過腦去撬宗秉文的嘴?

  “諸位同僚可還想再聽一次?”

  眾大臣:……

  “宗大人。”一直也在旁看戲的婁餘突然開口了,“我記得當時陪同靳易過去的還有一人,名叫‘梁書’?”

  “正是。”宗秉文頷首,“這人是在司裏做事還算細致,為人也機靈,靳易便把人一同帶過去了。”

  “畢竟是去太子那裏,也算是為他引薦一番了。”

  “大巫祝說這人細致,我看也不盡然吧。”

  婁餘向前移了半步,他微垂著頭歎了口氣,狀似隨意的說道,“身為巫祝卻連星圖都看護不住,這位梁大人恐是有失職之罪。”

  “太師說的對。”宗秉文笑著頷首,“所以本官已經嚴懲了這位巫祝,算是鏡音司給東宮的一個交代。”

  “敢問宗大人如何處置的?”婁餘身後的刑部尚書李廷站了出來,“不知是否還能請梁大人協同刑部做一番調查,畢竟事關東宮,臣等實在不敢馬虎。”

  “不能。”宗秉文否定的斬釘截鐵,“很不巧,本官已與昨日命人將其處死,李大人怕是隻能帶具屍體回刑部了。”

  “這……”

  李廷一時語噎,他望了一眼站在他前邊的婁餘,一眾大臣聽到宗秉文這番回答亦開始竊竊私語,議論紛紛。

  婁餘抬眼,他的言語之中帶著些譏誚,“宗大人好生魄力。”

  如今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事八成是賊喊捉賊,隻是這宗秉文和太子向來不對付,為何鏡音司會突然倒向東宮?

  “本官也是無奈之舉,這等大罪唯有讓他以命來抵,本官也很是不舍啊。”宗秉文語氣中帶著些遺憾,可他依舊是笑容滿麵,一雙墨色的眼不顯半點溫度。

  “宗大人真是鐵麵無私。”

  婁餘正對上宗秉文的雙眼,他母親祝壽宗秉文不請自來,在他去皇帝那裏請旨當日宗秉文便邀了太子前往鏡音司,後頭宗秉文還又到了他府上……

  若說這裏麵沒有詐,婁餘不信。

  “宗秉文,你真當鏡音司是你自己的了?”

  淳於承突然說了這麽一句,他一開口整個朝堂內頓時凝了一層冰,一來是瑞王殿下自帶的冷氣,二來便是這人說的話太過直接,半點官腔也無。

  “好好的一介官吏,你招呼都不打一聲就給弄死了,你們鏡音司什麽時候開始管殺人了?”

  淳於承今日穿著的是朝服,往常一直掛在腰間的佩劍也取了下來換上了一塊玉玨,他摩挲著玉玨光滑的表麵仿佛就是抓著他的劍柄。

  “不如,這仗也由你們鏡音司幫著本王打了?”

  淳於承是個在正統禮教裏養起來的王爺,可他身上卻總是帶著些莫名的匪氣,官場裏的東西他不是不懂而是根本不在意。

  瑞王殿下肩上扛著爵位,腳下踩著無數的軍功,這些瑣事想怎麽來就怎麽來。

  “瑞王殿下教訓的是。”宗秉文倒是恭恭敬敬地回道,“雖說此事已稟報過聖上,但微臣確實行事莽撞了一些,該罵該罰。”

  淳於承望向龍椅,淳於胄朝他點了下頭,皇冠上垂著的珠簾跟著輕微晃動了下。

  淳於胄:“梁書一事朕已知曉,雖說情有可原但大巫祝確實做得不妥,朕已罰其抄佛經百遍送往佛堂請大師誦讀了。”

  “瑞王就不必再在此事上糾纏了。”

  淳於承嗤了一聲,“既然那梁書被處死了,那同去的靳易你是怎麽處置的?”

  “宗秉文?宗大人?”

  “皇兄。”淳於佑轉過身麵向了淳於承,“當時靳易也就差那麽一點,虧得皇弟及時趕到才留了一命。”

  “靳易的本事你我都清楚,何須為此丟了命。”

  淳於承眼神銳利,“皇弟什麽時候開始心疼鏡音司的人了?”

  “本宮隻是就事論事。”

  “嗬……”淳於承冷哼一聲,“好一個‘就事論事’。”

  “既然如此,本王就說明白點。你們這頂帽子不夠好看,本王嫌棄。”

  “哪兒拿來的送回哪兒去吧!”

  淳於佑和宗秉文本就不是打算著讓淳於承認了這事兒,此前種種不過是走個過場,如今該說正事了。

  “皇兄誤會了,弟弟我也是覺得奇怪才奏請陛下在早朝一議,畢竟我東宮掌事一職接連出事,我也是惶恐得很啊。”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淳於承和淳於佑的“你來我往”一眾大臣一般情況下都是不會摻和的,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套了進去,隻有婁餘會時不時地接上一句話。

  “婁愛卿,這事太子之前也與朕說了,剛巧大巫祝在旁邊便提了一句嘴,朕覺著這提議甚好,但總是要與你商量一下。”

  “陛下言重了。”

  淳於胄:“東宮掌事一職空缺,但事故連發朕也不能再讓內務府隨意選人,正巧這次冬獵朕就覺著你家穆清不錯,可以一用。”

  淳於胄指了指宗秉文,“大巫祝已經算過了,與東宮合得來。”

  婁餘順著淳於胄的指向看了眼宗秉文,後者對他歪頭一笑,挑了下細長的眉。

  “婁愛卿,你意下如何?”

  “這……”

  婁餘本不打算讓自家與東宮有何牽扯,皇帝一句不明不白的“與東宮合得來”引人遐思,別說在旁人眼裏就他自己看來,皇帝都有在幫婁餘選人的意思。

  再加上皇帝之前大張旗鼓地命宗秉文給婁穆清推命,婁餘的心越發沉了。

  說是恩寵其實是“催命符”。

  “陛下。”

  淳於承的目光在淳於佑和宗秉文間遊移了半瞬,“婁穆清可是婁太師的長女,而那掌事說到底也就是個宮女,不太妥吧?”

  淳於承的眼神暗了些,這兩人兜兜轉轉竟是在打婁府的主意。

  “瑞王殿下此言有理。”

  “陛下,那到底是太師的嫡長女啊,豈能招為宮女?”

  “陳大人,這可是東宮,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福氣。”

  “這東宮掌事與宮女還是有區別的,哪能混為一談?”

  “這都歸內務府管了,還不是宮女?劉大人莫要說笑!”

  ……

  “行了!”淳於胄低聲嗬斥了一句,“朕問的是婁太師,問你們了嗎?”

  此話一出,眾大臣倒都止住了嘴。

  淳於承雙手緊握成拳,麵上更冷了,“還望陛下能略微考慮太師的心情,切勿傷了君臣和氣。”

  “皇兄慎言!”

  淳於佑對著婁餘拱著手,他道,“太師放心,本宮定不會為難穆清,她隻需幫本宮看著點人,其餘的皆無需她過多憂心。”

  “婁太師,這也是陛下對婁家的一種看重。”宗秉文接過了話,“畢竟是東宮啊。”

  宗秉文特意在“東宮”二字上加重了音,其中意味,溢於言表。

  “還望陛下三思!”

  在眾人眼裏淳於承很少有明顯的情緒波動,成天都是板著一張臉,如今倒是難得一見他說話中帶了些別的情緒。

  諸位大臣都紛紛在心底記了一筆,婁府果真重要。這太子和瑞王搶的哪裏是人,分明搶的是太師的支持啊!

  “瑞王所言不無道理。”淳於胄帽上的珠簾擋住了他的半張臉,模模糊糊地讓人看不真切。

  “如此便授予婁穆清從三品的官階,檔案調歸吏部掌管。”

  “婁愛卿,你看這樣如何?”淳於胄的身子往前傾了半分,陡然間增加了一股壓迫。

  這般在旁人看來,婁餘根本沒得選。

  不答應也得答應了。

  “陛下。”

  婁餘走到淳於胄正對著的地方跪了下來,“這是臣與穆清的福氣,臣叩謝聖恩。”

  語畢,是一記貼地的響頭。

  他人眼中的無可選擇對於婁餘來說正是恰好,他就是要讓所有人都覺著他婁府是處在被動的,不過是皇位之爭中的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

  皇帝心中的屬意婁餘看的明白,所以他才會一開始想用婁穆清搭蔣齊琛的船,表麵不動聲色暗地裏投著太子。而他與宗秉文不過是真真假假,掩人耳目罷了。

  本以為宗秉文不會那麽快親自下水,看來那位說的沒錯,是自己錯算了。

  “甚好!”

  淳於胄的聲音愉悅了不少,“年後便進宮來吧,吏部那邊也準備一下。”

  “是。”

  “謝陛下隆恩。”

  婁餘又叩了個響頭,他站起來的時候腳下一個踉蹌,淳於承趕緊一把拉住他。

  “多謝瑞王。”

  “不必。”

  宗秉文在一邊看著,嘴角的笑意味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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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們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