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作者:思廿      更新:2021-04-09 02:15      字數:3342
  經過一段時間的調養,韋氏的身子日益好轉了,雖說留下了隱疾卻是無傷大雅。婁餘說這府內瑣事繁多,而韋氏剛有好轉不宜過多勞累,便依舊由婁老太打理這府中大大大小小的事。

  韋氏雖早就猜到婁餘會借此不讓她再過多插手婁家的事物,但心中難免不快。她本就要強,怎會甘心生為主母卻手中空無一物?再者她膝下沒有兒子作為倚靠,娘家又遠在淮水,若想永久地站穩腳跟便隻能親手去抓住這婁家的一土一脈。

  她與婁餘雖為夫妻,可他為官,她為商,都得為著各自的心思謀劃算計。

  如今她雖暫時被束縛住了手腳,可隻要她這位夫君一日沒有兒子,她就有的是時間和機會。

  但韋氏的心裏縱使有著千般萬般的打算,麵上還是得露出一副難得清閑的樣子,像是絲毫沒有半點芥蒂。

  倒是婁老太怕她多想特地來勸慰過幾次,最後便真信了韋氏的豁達,心底對她又滿意了幾分,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內她逢著婁餘便要誇上韋氏幾句再數落他的不識好歹。

  就如韋氏了解婁餘一樣,婁餘也深知韋氏不可能這般不計較,可心裏再清楚他也不能告訴婁老太。一來這老太太不一定信,二來把韋氏逼急了也於他不利。

  想著自己的大計,婁餘也隻得一天天這樣往下熬,熬到老太太“消氣”。

  於是,直到二房出事以前整個婁府都縈繞著一種怪異的和諧,婁餘和韋氏表麵相敬如賓,內裏互不相幹。

  初見時的心生歡喜,數十年的夫妻情誼,他們對彼此依舊掛懷隻是已經淡薄如水了。

  窗外呼嘯的風聲將韋氏的思緒拉了回來,她坐在鋪滿了軟墊的轎椅上,直愣愣盯著前麵的雙眼終於聚焦。今日婁穆清來瞧她路過花園便順手摘了幾枝新開的臘梅過來,此刻正興致勃勃地將那花插|進瓷瓶裏,擺弄出一個好樣式。

  “這臘梅姿色好看、香氣宜人,這幾日放些在屋裏最好不過。”

  婁穆清終於擺出了一個心儀的樣式,她轉過身露出了白瓶金梅的好光景,淡金色的梅花散落枝丫,雪白的瓷瓶光潔如玉,一黃一白彼此映襯著,恍惚間仿佛真如親眼見到了雪上臘梅。

  “母親不喜歡?”

  婁穆清回頭對上的是韋氏帶著些愁緒的麵容,前後兩輩子加起來她都從未在這位女人臉上看到過這種表情。

  韋氏低聲笑了,伴隨著一聲沉重的歎息。

  “對了,我還從未與你說過這梅花……”

  “你爹他知我喜梅,於是這花園裏便到處都是梅花,年前臘梅年後紅梅,以前我看了總是心中歡喜,近些年來卻越發憂愁不安。”

  韋氏斜斜地靠在椅背上,她的右手手肘撐著扶手,用大拇指的指腹揉壓著自己一邊的太陽穴。

  “娘……”

  婁穆清走到韋氏邊上的獨凳處坐下,她一邊為韋氏按摩著大腿一邊說道,“至少現在是歸祖母管著,您大可放寬心。”

  婁穆清嘴上是這般勸慰著韋氏,心底卻也有些陰霾,她不明白她爹到底為何要防著母親?母親中毒之時確實無法打理府中事物,可現下已無大礙。就算不能過多操勞也不至於讓母親什麽都不幹涉吧?說是靜養實際上是撇開母親罷了。

  “你不必說這些來勸慰我。”

  韋氏坐起來了些,說道,“你爹指不定在打什麽主意呢!就不知道他的這份算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了。”

  婁穆清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您的意思是?”

  “他興許並不是什麽都不知道吧。”

  “也許從我中毒倒下的那一刻他便開始謀劃了,又或許更早。”韋氏道,“這些年來他有過多少情分,便也藏了多少算計。”

  婁穆清猛地搖了兩下頭,笑的有些僵硬,“您在說什麽呢!”

  “爹他怎會如此對您?雖然他一開始是不願意去查人,可怎麽也不會借此算計您啊……”

  婁穆清被韋氏的猜測徹底驚訝到了,盡管她也質疑父親這般做法可她也不相信父親會那樣算計母親。

  “孩子。”韋氏將手輕輕放在了婁穆清的頭上,“不要以為是心愛的人就可以去相信。”

  “往往這個你最相信的人傷你最深,他會利用你的信任,在你不設防的時候從你背後狠狠地給你一刀。”

  韋氏輕柔地撫摸著婁穆清的前額,“穆清,你能相信的隻有你自己。”

  她說話的聲音不高不低,恰恰好能撥動婁穆清腦中的那根弦。

  一瞬間她的腦中閃出了蔣齊琛的臉,可慢慢地蔣齊琛的臉變了,他的五官變得更加硬朗,他的眼神更加的冷峻,完完全全地變成了另一個人的樣子。

  是淳於承。

  淳於承不是蔣齊琛,這一次她絕不會信錯人!她能信的也絕不是隻有她自己!

  “娘……”婁穆清抓住了韋氏近在自己眼前的手腕,“爹或許是有自己的打算,但也一定是為著婁家為著我們的。”

  婁穆清知道母親自中毒以後便心有鬱結,現在被父親暗著奪了主母的權力更是不快,可她不能任著母親將這份不滿變成懷疑,讓他們二人真生了嫌隙。

  父親再如何總不會真害了婁家害了她們。

  韋氏的眼神在頃刻之間變了個樣,難得透出的幾分真情被她悄無聲息的收了回去。

  “嗬……但願吧。”

  韋氏剛剛直起來了的身子又朝後仰了下去,她稍一用力便把手從婁穆清那裏掙脫了回來。

  “婁家是你父親的全部,可是對他而言婁家人就不一定了。”

  “是。”婁穆清的眼神堅定,她心底其實也沒個答案,父親確實把婁家擺在第一位,實際上更多的隻是婁家這個大殼子,可現下她必須給韋氏一個肯定的答複。

  韋氏看著婁穆清這份堅定倒有些釋然,她知道自家姑娘在擔心什麽,她也知道婁穆清這般不過是為著勸住自己。

  其實她並不恨婁餘,他對自己有算計,自己對他何嚐不是如此呢?

  “我也就是這般和你說說,說過了也就罷了。”

  “隻是略微提醒你,不要輕易載了跟頭。”

  婁穆清想起那人的樣子笑著搖頭,“不會的。”

  韋氏見她這樣子也沒再多說什麽,轉而便說起了二房的事。

  “如今這府裏的情況你已從婁武那裏打探清楚了吧?”

  “是。”

  婁穆清點頭,“聽婁武的意思,父親倒是真不會鬆口。”

  “可這人還在別院停著,三房也在旁邊沒多遠的地兒住著,父親總是得拿一個決定出來的。”

  “聽說你還去了二房那裏,可有什麽打算?”

  婁穆清本也沒想瞞著韋氏,她一字一頓地說道,“借、刀、殺、人。”

  “哦?”

  婁穆清冷笑,“不過幾句話而已,婁舜兮便真以為這一切全是二房所做,是婁舜華害了她們三房。她現在啊可是對二房恨之入骨,巴不得她們沒個好下場。”

  “三房是個沒腦子的,接回府裏來也沒什麽,還能留著噎一噎婁舜華,看她們互相撕咬,您就管在後邊看看熱鬧。”

  “二房那邊還得盡快找個地兒把人給葬了,這樣拖著總歸對婁府不好,京涼城人多眼雜難免會傳了出去。”

  韋氏沉吟片刻,說道,“三房可以先回來,但是婁舜華還得快些趕出門去。”

  “她可是個不省心的,就算一時安分了,日後逮著機會就會反撲。”

  婁穆清:“母親的意思是?”

  “鄭家那小子也不小了,前些日子他娘來看我的時候還讓我幫著看門親事,盼著他能定下來。”

  韋氏眼皮半抬,“我這一品大員配他二品散官,倒是足夠了。”

  鄭家?鄭燁?

  “鄭家公子倒是這都城中的一個奇人。”

  這鄭燁乃是鄭家幺子,上頭有兩個姐姐都已嫁了出去,是這京涼出了名的浪蕩公子,整日裏就沉浸在茶樓酒館與人吟詩作對。他爹鄭開受封為郡公,雖是個散官但卻是個二品爵位,勝在家世。

  婁穆清笑道,“若這位鄭公子真要招親,他鄭家的門檻恐是要被踏平。”

  “所以,咱們得先下手為強。”

  韋氏道,“一個無權無勢的二品散官,既給不了她什麽機會,又不會失了我們家的臉麵。”

  “若她真要爭……”

  韋氏的眼光落在了婁穆清的肚子上,“也是爭不贏你的。”

  婁穆清感受到韋氏的視線頓時將雙手環抱住自己的肚子,“娘,您想哪兒去了……”

  “你的夫婿必定要是數一數二之人,你這次去冬獵同去的瑞王便很不錯,隻可惜到底是東宮穩固一些。”

  “咳咳!”

  “娘!!!”

  婁穆清的麵上有些掛不住了,“我還想多陪您幾年呢,您別老想著把我往外推。”

  現如今一想起淳於承,婁穆清便覺著麵上發熱,心底也是甜膩一片。

  誰能想到她這輩子就這麽栽到了以前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人呢。

  韋氏沒有注意到婁穆清的異樣,她說道,“你的事確實不著急。”

  “明日我會先將此事與老太太交個底,你便去你父親那裏,與他好生聊聊。”

  “讓你爹盡快把三房接回來,二房那邊喪期過後便可以給這屋裏添點紅了。”

  婁穆清:“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