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穆清回到帳篷裏時林笙已經回來了，她坐在桌前，正一下又一下地順著一隻雪狐的毛。

  “你今日怎麽這麽早？”

  婁穆清走到她旁邊坐下，“明日早上狩獵便結束了，這個時候不應該加緊一些？”

  林笙把原本蹲坐在桌麵上的狐狸抱進了懷裏，臉上露出了極為自信和驕傲的笑，“我來之前問了內務府，排第二的數額差我多了去了，這第一呀我當定了！”

  林笙懷中的雪狐在她的撫摸下舒服得眯緊了雙眼，整個身子團成了一團。

  婁穆清的目光在那狐狸上停留了一會兒便又轉回了林笙身上，她笑道，“那我倒要先恭喜你啦！”

  “林小姐得了獎可不要忘了我呀！”

  說著，婁穆清便就著坐著的姿勢朝林笙行了個力度十足的抱拳禮，像極了那初入江湖的富家小姐。

  “哈哈哈！”

  林笙被婁穆清的動作逗得大笑了出來，給雪狐順毛的手也一下不知輕重起來，惹得那原本還乖巧的狐狸兩腿一蹬，呲牙咧嘴地從她懷裏跳了出去。

  “哎呀！”

  婁穆清被雪狐突如其來的跳躍嚇了一跳，不禁往後躲了躲。

  “穆清別怕，你這會兒都怕了以後可還怎麽養他呀？”

  “什麽？我……”婁穆清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躲在角落的狐狸，驚訝地說道，“養它？”

  “對啊！”

  林笙應了一聲，便起身將雪狐捉了回來。她捏著狐狸的後頸將它提到婁穆清麵前，說道，“我今兒打獵時瞧見它的，雪白得一坨，還不怕人。”

  “我想著你這好不容易來一次就這麽空手回去多可惜呀！這狐狸生得可愛，還很溫順，我一看到啊就覺得適合你。”

  被林笙提住後頸的狐狸四肢翹在空中，雪白又蓬鬆的尾巴向下耷拉著，一對耳倒是直挺挺的立著，眼睛骨碌碌地瞅著婁穆清，著實可愛得很。

  隻是要說這溫順……

  剛才雪狐奮力一躍時露出的尖牙還印刻在婁穆清腦中，她狐疑地看著林笙，都說動物通人性，何況是本就精明的狐狸？

  怕不是被林笙的武力值震懾了才這般懂事吧？

  婁穆清越想越是覺得可能，不自覺地對著林笙點了點頭，林笙隻當她是喜歡這狐狸便直接將它丟進了婁穆清的懷裏。

  這猛地一下，一人一狐皆是沒有準備，婁穆清被嚇得一抖後便動也不敢動了，而那隻狐狸則立在她膝上警覺地朝四周望著。

  “你你你……你怎麽……”

  婁穆清確實被嚇得不輕，說話都有些結巴了。

  “我看你點頭還以為你答應了呢！”

  林笙拍了拍雪狐的腦袋，將它安撫下來之後滿懷歉意地說：“對不起啊穆清，我沒想到你這麽害怕。”

  婁穆清聽到林笙的話心裏猛地沉了一下，有些回憶翻湧而上。

  她不是害怕這些動物，她怕的隻是上輩子被林笙用動物整過一次所留下的記憶。

  當時林笙哄著婁穆清去她府上看貓，婁穆清本有所忌憚但想到蔣齊琛還是跟著去了，不曾想林笙故意在她身上撒了香粉，惹得那貓上躥下跳，直撲婁穆清而來。

  受了刺激的貓在婁穆清身上攀爬抓撓，她被嚇得驚聲尖叫，而罪魁禍首卻坐在一旁喝著茶笑得開心。

  最後若不是薛彧之過來了，婁穆清的臉是廢了。

  剛才林笙將狐狸扔過來的時候，她突然就想到了那一次便整個人都僵住了。若不是猛然想起今時不同往日，她肯定是將雪狐扔出去了。

  “穆清？”

  林笙看到婁穆清蒼白的臉色不由得十分擔心，她現在懊悔得不得了，本來是想逗人開心的，反倒把穆清嚇著了。

  自己這做的是什麽事兒啊！

  “你……你要是不喜歡，我這就把它拿走。”

  林笙話說得小心極了，望著婁穆清的眼透著緊張。

  婁穆清見此，心底的寒意漸漸加重了，她掩去自己麵上的害怕，緩了一大口氣才道，“我不是怕這狐狸，隻是剛才被你給嚇到了。”

  “那……那這狐狸你還要嗎？”

  “當然要了。”

  婁穆清笑了出來，那模樣是驚喜又高興的。

  “阿笙送我這麽可愛的狐狸我怎麽會不要呢？”

  “那太好了！”

  林笙將放在狐狸身上的手收了回去，幾步跳回原位坐著，“你願意養著就好！”

  她臉上的擔憂隨著婁穆清的肯定一掃而光，仿佛婁穆清高興了她便高興了。

  婁穆清努力壓下心中的不適感，她將雪狐圈進懷裏，問道，“可這獵場的活物我們真能帶走嗎？”

  “你放心，我已經給內務府報備啦！”林笙俏皮地吐了下舌頭，“隻要不是大型猛獸都可以直接帶回去的。”

  “那就好……”

  婁穆清垂下的目光正好和雪狐望上來的眼神對上，黑黢黢的眸子倒映著她的模樣，眼神無辜極了。

  雪狐通體雪白，毛發柔軟順和，一張小臉圓圓的，頗有幾分肉感。

  已經平靜下來了的婁穆清沒忍住，伸手便捏住了雪狐一邊的臉，還輕輕地扯了扯。

  嗯，手感很棒。

  被捏臉的狐狸眯了眯眼，胡須輕輕抖了抖，頭往婁穆清方向拱了幾下。

  “看來它還挺喜歡你呀~”

  林笙在旁邊看得津津有味，“不如你給它取個名字？”

  “名字？”

  婁穆清鬆開了雪狐的臉轉而拖著它的下顎，她眨了眨眼，半天也沒憋出個什麽來。

  於是，她對著林笙說道，“不如你來取吧？”

  “我？”

  林笙指了指自己，“可這是你的狐狸了。”

  “什麽你的我的，是我們的。”

  婁穆清淺淺笑著，她把狐狸轉了個身麵對著林笙，學著孩童的聲音說道，“阿笙姐姐，給我取個名字吧！”

  “噗嗤！”

  林笙笑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她努力讓自己嚴肅一點，壓著嗓子粗聲道，“好吧，那我就給你取一個。”

  “你生得一身雪白，乖巧可愛，我又是在滿雪的山林間把你撿到的……”

  她輕點著狐狸的鼻尖，“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

  “不如就叫你山月？”

  雪狐自然不會給她回應，它嗅了嗅鼻前的指尖，又往後縮回婁穆清懷裏了。

  林笙無辜地看向婁穆清，“所以它是不喜歡？”

  “怎麽會？”

  婁穆清撓著雪狐的下顎，“山上雪，雲間月……”

  “多好呀……”

  “真的嗎？”林笙來了勁，“我也覺得好！”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今日鬥酒會，明旦溝水頭。

  躞蹀禦溝上，溝水東西流。

  淒淒複淒淒，嫁娶不須啼。

  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竹竿何嫋嫋，魚尾何簁簁！

  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

  婁穆清手上的動作緩慢了些，她道，“你給這隻小狐狸取了個不得了的名字呢~”

  “嘿嘿嘿……”

  被這麽一誇林笙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她自己傻樂了一會兒後便揉捏著雪狐的耳朵道，“山月~山月~”

  山月軟綿綿地趴在婁穆清膝上，在林笙喚了多次後終於輕飄飄地“嗷”了一聲。

  “你看你看！”

  林笙喜笑顏開地看著婁穆清，“它答應我了。”

  沒等婁穆清回應，她又低下頭去逗弄起雪狐，“它果然喜歡這個名字！”

  婁穆清撫摸著山月的脊背，她看著林笙的笑臉，思考了半晌才開了口，“阿笙……”

  “你前些日子想對我說什麽？”

  林笙的手一頓，她緩緩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臉上的笑也漸漸淡去了。

  “我……”

  前幾天婁穆清一直沒有得到機會詢問林笙，而眼下不就是最好的時機嗎？

  “別怕，阿笙。”

  婁穆清握住她的手，“有什麽我們一起麵對。”

  林笙的目光閃了閃，她試探地說道，“我知道瑞王把你帶出去之後，去了陛下那裏……”

  “做什麽？”

  見婁穆清臉色未變，林笙才繼續說道，“我本來想去求陛下限製一下瑞王，可是……可是……”

  林笙沒有說得下去，婁穆清卻明白了。

  恐怕淳於胄非但沒有答應她，還把人訓了一頓吧。

  這林笙精明起來精明，傻起來也是真傻。

  不過小姑娘為了自己碰了壁，還是要安慰一下的。

  “阿笙。”

  婁穆清握緊了她的手，“沒事。”

  “你就一點都不擔心？瑞王他真的……”

  林笙沒有說下去，她重重地歎了口氣，眼中滿是糾結。

  “阿笙，我不知道陛下給你說了什麽，隻是你得知道大局為重。”

  “況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你是說……”

  林笙有些不敢置信，她瞪大了眼睛，“婁伯父他也是這個意思？”

  “在這風雲變幻中，巋然不動看似萬無一失，可到了最後什麽都護不住。”

  “穆清，不行！”林笙連連搖頭，“你何苦要把自己置於危險之中”

  “況且我也不是……”

  “噓！”

  婁穆清朝林笙靠近了些，故意斂下的眼晦澀不明，“我始終是與你一道的。”

  “我信你，所以……”

  “你也要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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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今日鬥酒會，明旦溝水頭。

  躞蹀禦溝上，溝水東西流。

  淒淒複淒淒，嫁娶不須啼。

  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竹竿何嫋嫋，魚尾何簁簁！

  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

  ——出自卓文君《白頭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