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作者:思廿      更新:2021-04-09 02:15      字數:3129
  婁穆清生長在官家,又是當朝太師的嫡長女,這麽些年來她大大小小也參加了不少的宴席,而在這狩獵場的晚宴卻是頭一次。拋去她心底那幾分深沉,婁穆清也是有那麽一些期待和好奇的。

  婁穆清到達場子裏的時候已經有好些人在等著了,他們大聲交談著,不時發出爽朗的笑聲。她粗略地掃視了一圈,到場的人都是與她一般的官家子弟和有些等級的將士,皇子們的位子和那最高的一處依舊空著。

  “婁小姐,這邊兒……”

  婁穆清被引到了正位之下靠左的第二個位子,一張矮腳長桌擺了酒水果肉,桌旁放了兩個蒲團。

  除去聖上的正位,下方就隻有左右的第一個位子擺了一個蒲團,其餘的桌子都配著兩個蒲團。婁穆清挑了靠上的一個蒲團坐下,身下傳來的觸感又軟又暖半點也感覺不到地上的冰涼。

  這內務府倒還真是有心……

  “您若是餓了可以先吃點水果墊墊肚子,待會兒肉烤好了會一一送來的。”

  引路的宮人拿起桌上的酒壺給婁穆清斟了一杯,“這酒是溫熱了的果酒,隻有些甜酸味不會醉人,小姐可以喝些暖暖身子。”

  “多謝。”

  婁穆清笑著道了謝,“以前在家中便常聽父親說內務府辦事可靠,今日一見著實讓人安心。”

  “小姐謬讚了,這些都是內務府的本分。”

  宮人將酒壺放下後彎腰行了個禮,“這裏到處都有內務府的人,您若是有什麽事吩咐一聲就好,奴婢先退下了。”

  “好。”

  到場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婁穆清抬眼望去卻是一個都不認識,偶爾撞上了幾個目光她也隻好笑著點下頭。

  林笙為何還不來?

  婁穆清將先前宮人斟的酒一飲而盡,口中頓時炸開一股酸甜。

  她單手撐著下顎,另一隻手來回轉動著酒杯,口裏的餘味無端地勾起了幾分落寞。

  自從她重生以來身邊總是有人相與,身邊的事也是一樁樁一件件,現在安靜下來竟然讓她突然有些無所適從。

  婁穆清歎了口氣,她現在是無比的想念林笙了……

  等了一會兒,林笙依舊還沒有來,婁穆清實在無事可做隻好盯著那燒得旺盛的爐火看,看著看著便有些晃神了,眼前跳躍閃動的火焰開始變得模糊而又遙遠。

  周遭的景色在一瞬間扭曲變形,婁穆清仿佛站了在一片漆黑之中,突然間那一片黑裏亮起了一點白光,光點迅速地擴大鋪天蓋地的朝她壓了過來。

  婁穆清下意識地閉緊了雙眼,再度睜開時入目的是一片搖曳的紅。

  耳邊是喜慶的樂聲,有人在牽著她向前走動。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蓋頭被掀開,入眼的是一張冷俊的臉。

  蔣齊琛……

  他牽過她的手,嘴角微微上揚。

  他張開了嘴,緩緩說著什麽,可婁穆清隻能看見他來回開合的嘴而聽不到半點聲音。

  什麽?

  蔣齊琛在說什麽?

  “穆……清……”

  “穆清……”

  這不是蔣齊琛的聲音,是誰?

  一聲又一聲呼喚急切而又熟悉,是聽過了無數次的聲音。

  “穆清!!!”

  婁穆清猛然將自己的手從蔣齊琛手中抽出,瞬間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她依舊坐在之前的蒲團上,爐火依舊熊熊燃燒,他人的說話聲依舊此起彼伏。

  “你剛才在想什麽?我叫了你許多聲都沒有反應。”

  林笙不知何時過來了,她湊在婁穆清跟前,一雙杏眼疑惑地眨呀眨。

  “隻是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

  婁穆清默默退開了些,“抱歉。”

  林笙隻當婁穆清想起了之前那些糟心事便沒再過多詢問了,她換了個話題道,“我之前溜進了後廚,那裏真的堆了好多獵物啊!”

  說著林笙用手比劃了一個大圓,“這麽多……不不不……這麽多!”

  她又將手張開了些,“看來這些人還是有幾分本事嘛!”

  婁穆清將林笙的擺開的手按下,輕輕捏了下她的臉龐,“你呀……”

  “以後不要亂跑了,我差點還以為你丟了呢!沒想到竟然溜達到內務府那邊去了,白白害我擔心了一陣。”

  “我看你是一個人覺著孤單了吧?巴不得我趕快回來陪你?”

  林笙道,“我來那會兒就隻有穆清是孤零零的,還真是有些可憐~”

  “是……”

  “嗯?”

  婁穆清給自己和林笙斟了些酒,她端起酒杯笑著看向林笙,“以後要好好陪著我身邊,不然我真的會寂寞的。”

  婁穆清這句話一半是玩笑,另外一半又是什麽呢?

  她將自己心底隱約翻起的情緒壓下,也許是今夜旁人的氣氛太好襯得她有些落寞吧……

  畢竟,她對林笙又怎麽會有真心呢?

  婁穆清眼中閃著明明滅滅的光,林笙一愣隨即便端起了自己的杯子與婁穆清輕輕的碰撞在一起。

  她恍然間竟覺得穆清看向她的目光有些陌生和冷酷……

  定是自己花了眼吧……

  酒杯碰撞發出的清脆響聲落入一番爽快的對飲中,酒杯放下後兩人沉默對望著,不久便都笑出了聲。

  婁穆清與林笙胡扯了一會兒,一個尖細的聲音便從桌未炸開,音量不大卻剛好能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聖上駕到!”

  “瑞王殿下到!”

  婁穆清跟著他人一同站了起來,再走到座位一旁的空處跪下以行禮。

  “恭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恭迎瑞王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婁穆清彎了腰,頭低垂著,雙手交疊懸於半空與前額相接,視線直直往下。

  餘光中她先是看見了一明黃裹彩邊的衣擺,兩步之後跟著另一人,婁穆清明顯感到後頭這人的目光在她身上轉了一圈。

  “平身!”

  淳於胄的聲音帶著些許的老意,但卻是不減半點威嚴,始終帶著上位者的氣勢。

  “都坐下吧!”

  婁穆清緩緩抬起頭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這位皇帝,上輩子她見過他兩次,一次是她四五歲的時候,另一次是她成為將軍夫人奉召入宮。

  那一次入宮的兩月後,聖上駕崩……

  淳於胄死後作為太子的淳於佑自當登基為新帝,但瑞王一派拿出了所謂的“聖旨”,兩黨的皇位之爭徹底擺在了明麵之上,瑞王的軍隊直接開跋到了京涼的城門外,朱燁城內的瑞王親信也是不讓步於太子半分。

  想到這兒,婁穆清不禁把目光轉向坐在她對麵的淳於承,不曾想剛好與他投來的視線交纏在了一起。

  淳於承的目光深邃,與他對視會有一種莫名的壓迫感,婁穆清悄然錯開了視線但淳於承的目光依舊黏在她身上,那富有侵略性的視線沒有半點收回去的意思。

  坐在上頭的淳於胄清楚地看見了這一幕,他這個大兒子仿佛天生缺了根筋,如今竟然曉得盯著人家姑娘看了,且不說淳於承的打算到底是什麽,他還是感到很寬慰的。

  “聖上,宗大人那邊差不多了。”一名內侍走了過來,輕聲在淳於胄身旁說道。

  淳於胄點了下頭,內侍立馬會意,他上前半步將手中的拂塵一揚,震耳的鞭炮聲順勢而起,幾個宮人快速地將空地裏擺放的火爐挪了開,轉而推來一個用許多木柴搭起來的塔型支架,支架上搭了一個平台,平台上方再豎立一十字型的支架,一牛頭骨高懸在上。

  在之前鞭炮聲突然響起的時候婁穆清便被狠狠地震了一下,原本在她手裏捏著的果脯都掉落在了桌上。

  “這是要祭祀?”

  “差不多吧。”林笙小聲說道,“以前老是聽表哥講,沒想到我真有一天能親眼看見。”

  婁穆清還想問什麽,就被魚貫而入的一群人吸引住了目光。

  他們穿著著白紅交叉的衣裳,臉上畫著奇異的花紋,一邊低聲吟唱一邊將木架圍住。

  待他們站定後,一個人影突然一躍而上到了木架上麵的平台。

  他戴著一個極其誇張的麵具,麵具的樣子算得上猙獰可怖,最上方還插|著三根衝天的羽翎。他穿著的衣裳布滿了墨綠色的羽毛,在風的吹拂下肆意的搖擺著,甚至會在不經意間散發出幽幽的光。

  這人背對著牛頭骨雙臂大張著,頭微微向上抬起,他高聲喊了一句,圍著木架的人紛紛響應,他們雙手環抱而單膝跪地,抬頭向上看去,目光虔誠且充滿敬畏。

  他們在唱著不知名歌謠,那是一種奇異的曲調和一種完全陌生的語言,婁穆清卻從心底升起了一股震撼。

  這就是宗秉文和他的鏡音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