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捉蟲】
作者:思廿      更新:2021-04-09 02:14      字數:3228
  初冬以來京涼城日益轉涼,時不時的會飄幾滴雨,陰沉沉的天壓抑得人喘不過氣兒。

  早朝散後,一向神態自若的太師竟有些慌忙,使得不少官員都有些吃驚。殿上皇上摔了三次折子都沒見這婁太師變一下神色,怎地出了門倒如此驚慌?

  “這婁太師今兒是怎地?”

  說話的是一身著杏黃蟒袍的男子,男子身材偉岸,黑發以鑲玉發帶束起,眉目疏朗,鼻若懸膽。那杏黃色的長袍上盤旋著九條四肢蟒,配上男子通體的氣勢更顯淩厲。

  “太子殿下。”

  淳於佑負手而立,身姿挺拔。他盯著婁餘離去的方向,沉聲道,“諸位大人可否為本宮解惑?”

  “這……”

  群臣皆知這婁餘今日確實奇怪,但太子一向與眾大臣客氣又疏離,哪怕是太子一黨的人他都不甚在意,又何況一個中立的婁太師?

  如今朝堂分屬三派,一派是立嫡的太子|黨,一派是立長的瑞王黨,剩下的便是以婁餘為代表的中立之人。太子|黨與瑞王黨已鬥了許久,隻要誰掌握的中立派多,誰的勝算就會大大加大。

  難不成太子這背後的意思是要拉攏婁餘?

  “想必是婁太師家中出了什麽變故吧。”

  宗秉文悠悠地走到了太子身邊,他對著那群官員嗤笑了一聲,不緊不慢地朝淳於佑行了個禮。

  他昨晚走後留了探子監視婁府,結果一大早便得到了韋氏中毒的消息,想來這婁餘如此衝忙怕是去聖上那兒求旨了。

  淳於佑似乎是被勾起了興致,“變故?大巫祝何出此言?”

  “不知太子是否願意到鏡音司一坐?”

  淳於佑心下了然,這宗秉文看起來遊離在皇位之爭外實際上人人都知道他參與的最多,這麽久了終於是準備向婁餘下手了麽?

  有意思……

  婁餘急急忙忙去承德殿請了旨便從太醫院拉了人趕回了府,若韋氏真有個三長兩短不說他們多年的情誼,淮水韋家也會將婁府鬧到雞犬不寧。

  “李太醫,我夫人可還……”

  李成是太醫院的醫正,當他看著婁餘拿著聖旨衝衝而來時著實嚇了一跳,等他真正見到了病人倒是理解了婁餘。

  倒鉤草一毒,九死一生。

  李成在宮內侍奉許久,後宮嬪妃的勾心鬥角也是見多了,韋氏這個樣子無非是被哪個妾室害的。但他作為一個醫正隻能盡心救人,別人的家事還是別管。

  “婁太師,恕我直言,這倒鉤草一毒極其霸道,即使將夫人救回來也定會落下病根,且救治過程也是十分痛苦和危險,夫人隨時可能撐不住。”

  “不知李太醫準備如何救治?”

  “刮骨。”

  “什……什麽……”

  “這倒鉤草一毒已經深入夫人骨髓,想必是有哪位郎中先封住了夫人的經脈,否則夫人定撐不到此時。”

  “除了刮骨以外就沒有別的方法了麽……”

  婁穆清拽住衣邊的手輕輕顫抖,刮骨之痛連許多武將都撐不住何況她母親?

  李成搖了搖頭。

  “那……勞煩李太醫了。”婁餘歎了口氣,“請您務必竭盡全力。”

  “自然。”

  李成回了太醫院準備,臥房裏便隻剩下了婁餘和婁穆清父女,屋內一時有些安靜。

  “爹以為,娘為何會中毒?”

  半晌,婁穆清開了口,她必須要知道她爹到底打算如何處理這事,整整一夜過去了,她沒有聽到任何徹查毒物的消息。

  “爹明白你的意思。”婁餘拐進裏屋,撩了衣服坐在韋氏床邊,“隻是,有些事必須得有證據。”

  “那為何不查?明明昨……”

  “如何查?”婁餘望向婁穆清,“是叫為父直接去搜她們的房嗎?你認為會有東西嗎?”

  “昨日一整日吃食有多少?你娘又吃下了哪些東西?又是何時吃下?”

  “動手之人到底是二房還是三房?又是如何動手?”

  “這一件件查下來是要為父把昨兒來府上的官員都請回來,再對上婁府兩百多號人一一詢問嗎?”

  “穆清……”婁餘走上前抓住婁穆清的雙臂,“爹知道你心裏難受,爹又何嚐不難受呢?”

  “你娘是爹的發妻,你又是爹最疼愛的姑娘,爹如何舍得你們這樣受委屈……”

  “可是,爹是當朝太師,若是把家事鬧大了,你讓爹如何自處?又讓皇上如何看待咱們婁家?”

  婁餘手上微微使力,“你是爹最看重的姑娘,你一直做的很好,可不要讓爹失望。”

  婁穆清張了張嘴,卻將滿腹的話又吞了下去,最終隻是點了點頭。

  “你放心,李太醫是太醫院醫正,可謂是妙手回春,你娘她不會有事的。”

  “穆清知道了。”

  “你且回去休息,這一夜怕是滴水未進,看看你自己嗓子都有些啞了。”婁餘走回韋氏床邊坐下,“這裏交給爹。”

  婁穆清應聲後便退了出去,她一路強撐著走回了自己的臥房,等關上房門後她才無力的順著門麵滑坐在地。

  她環抱住雙膝,將頭深深地埋了下去,一雙手握的死緊。

  並非不能查,隻是她的父親不想查。

  婁穆清知道,一旦查起來便是要將這婁府翻個底朝天,如此一來,這“家醜”便會外揚。她爹是在告訴她,無論如何,婁府的顏麵、他的顏麵最為重要。

  就算這一次她娘沒能熬過去,他該做的都已經做了。而她婁穆清要做的隻能是息事寧人,做一個顧大局的嫡長女。

  “嗬嗬……”

  婁穆清低聲笑著,雙肩抖的厲害。

  突然間,婁穆清抬起了頭,一雙眼中滿是血絲。這一次她的父親因著顏麵之事不願深究,那前世喜兒暴斃的不了了之、祖母身亡時她被告知是意外染病是不是都與父親有關……

  不會的……不會的……

  婁穆清自我安慰的搖著頭,至少祖母不會的……祖母是爹的生母,爹定不會如此絕情……

  她一定是被蔣齊琛那番話影響了……

  祖母是年紀大了……是意外……

  “咚咚……”

  “小姐……您在房裏嗎?”

  婁穆清踉蹌地站了起來,吸了吸鼻子緩了一口氣才拉開了房門。

  “喜兒……”

  婁穆清的嗓子確實是啞得不像話,她皺了皺眉,嗓子火燒火燎地幹得難受。

  “小姐,快坐下喝口水。”

  喜兒自然是注意到了婁穆清的不適,她扶著婁穆清到桌邊坐下,遞上了一杯茶。

  “小姐,這茶有點涼了,你先在嘴裏含一會兒再咽下去。”喜兒取了茶壺,“奴婢去給您倒點熱水,順便去後廚給您拿點吃的。”

  婁穆清一把抓住了喜兒的衣帶,悶聲道,“喜兒……”

  “怎麽了小姐?”

  婁穆清沒有說話,她盯著喜兒看了許久才慢慢鬆開了手。

  “放心小姐,夫人她會沒事的,宮裏不是派了很厲害的太醫來嗎?”喜兒心疼的看著自家小姐,她不明白一個人到底能歹毒到什麽地步才會對夫人下這種毒!

  “你去吧,我有些餓了。”

  婁穆清此刻已經平靜下來了,她爹不幫她不代表她不能自己給娘出氣。她早說過,婁家主母的命不是那麽輕易就能拿去的,也要看看拿不拿得起。

  午後李成帶著另外兩個太醫來了,婁穆清顧不上自己休息就跑過去候著,剛走到韋氏臥房門口便與一人撞了個滿懷。

  她一夜未睡,直至方才才喝了兩口粥,再加上心情不暢,她的狀態這時著實是算不上太好。這樣猛地一撞,婁穆清頓時覺得眼冒金星、耳鳴不已。

  “你沒事吧?”

  熟悉的聲音響起,婁穆清用力的晃了晃腦袋定睛一看,這才發現宗秉文站在她麵前,而自己正被他摟著腰。

  “!!!”

  婁穆清正要抬手將宗秉文環住自己的手臂打下去,他便收回了手。

  “你臉色不太好。”

  宗秉文抬手探了探她的額頭,又探了探自己的,低聲道,“嗯……應該是沒休息好。”

  “你……你來做什麽?”

  “自然是探病。”宗秉文走出房門站在廊下,“在宮裏遇見了急急忙忙的李太醫隨口問了一句,得知婁夫人病了我便來瞅一瞅。”

  “明明昨兒我走的時候都還好好的,怎麽突然間就病的這麽嚴重了呢?”

  宗秉文將手背於身後,沉聲道,“倒鉤草啊……”

  婁穆清的瞳孔猛然睜大,“你……”

  “也不知這刮骨之痛婁夫人受不受得住……唉……”

  宗秉文的話裏滿是惋惜之情,像是真的十分擔心一般。

  “你怎麽知道?”

  “嗯?”

  “你怎麽知道我娘中了倒鉤草的毒?”

  婁穆清盡量使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她爹不會主動告訴宗秉文,李成作為太醫正也不至於說這麽多。唯一的一個可能便是……

  “自然是有人看見了。”宗秉文俯身在婁穆清耳邊道,“怎麽?要不要和我來一筆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