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捉蟲】
作者:思廿      更新:2021-04-09 02:14      字數:3081
  “誒?”

  婁穆清本就提著的一顆心隨著宗秉文的話變得越發不安,她能察覺有冷汗隨著脊背滑下。

  紫星是帝王之星,她婁穆清再怎麽樣也隻是官宦之家,萬萬是受不得紫星顫動這一句。

  更是擔不起……

  宗秉文似是很滿意婁穆清表情的變化,他看著整個身子都有些僵硬了的婁穆清咧嘴發出愉悅的笑聲。

  “我曾以為婁大小姐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如此一看倒是多了幾分人情味。”

  “大巫祝說笑了,穆清到底是一介女流。”

  “我可沒有說笑,婁大小姐這命可就不是一般女子的命。”宗秉文依舊掛著笑,“不過你且放心,這卷軸上的東西宮裏那位是不知曉,隻是就是不知道婁太師是如何打算的了。”

  “敢問,婁大小姐可有良配?”

  “是蔣家那位?還是東宮那位?”

  婁穆清沒有想到宗秉文會把話說的這麽直白,臉上閃過一絲詫異。

  “未有。”

  “哦?”宗秉文饒有興趣的挑了挑眉,一雙上挑的桃花眼泛著光,“這紫星極其霸道,不管現下如何,小姐之後的路途是定不會平淡。”

  “隻不過……我觀小姐八字,這紫星顫動恐怕不一定壓得住啊……”

  婁穆清雖然不懂星道,但在宗秉文的刻意引導下她自然而然的接過話頭,“所以便有了‘日隱月明’一說?”

  話一出口,婁穆清便有些愣神,自己這麽會說出這話?她明明連“日隱月明”在表達什麽都不知道。

  半晌,婁穆清才猛然驚覺,這宗秉文從一開始就在給自己下套!

  “月本無輝,日若匿,月何明?”宗秉文無視了婁穆清眼中的戒備,不緊不慢道,“你非皇室血脈,紫星顫動隻可能源於夫家,因此方才我才問小姐是否有良配。”

  “這大燁能讓小姐‘紫星顫動’的人我看除了東宮也就蔣家了。”

  “不過,倒還有一種可能……”

  造反。

  “大巫祝慎言!”婁穆清已然明白宗秉文這話的意思,語氣有些不快,“我爹已侍奉淳於皇室兩朝,雖一文官卻隻求守聖上江山護聖上百姓。”

  “婁家絕無二心。”

  宗秉文將一手撐頭換成了兩手交叉而握支住下顎,他漆黑的眼深深的盯著婁穆清,“婁大小姐勿怪,我常伴君側自然是知道婁太師的用心良苦,聖上也是極其信賴婁太師,放眼滿朝誰受的恩寵都不及婁家啊……”

  婁穆清眉心微皺,“大巫祝,您有話不妨直說。”

  果然,她還是不情願與宗秉文相處,一遇上他便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如今看來,她還真不是他的對手,一對上便腦子轉不過彎兒來。

  婁穆清可不相信宗秉文這麽從宮裏出來就是為了來測驗一下婁家的忠心,他那說三句藏半句的樣子難不成是真的已經對婁家有了什麽心思?

  又或者,是聖上動了心思?

  “婁大小姐不是說要盡快回到老太太身邊嗎?”

  “嗯?”

  “那我便不留你了。”宗秉文做了個手勢,“請。”

  婁穆清頓時覺得一口氣梗在心頭上不去下不來,她強裝出一副得體的笑,“那大人自便。”

  走過宗秉文身邊,婁穆清又突然折了回來。

  “這次的晚宴家父特意請了上清園的名角兒過來給祖母助興,這角兒身段口藝皆是一絕。大人常在宮內,不妨留下來見一見這尋常的戲台子是什麽樣的光景。”

  言下之意,你宗秉文一定要來。

  “自然。”

  婁穆清尚且不清楚自己是如何招惹上了宗秉文,他們也不過是笄禮時見過一次,到頭來也最多是個點頭之交。隻是這宗秉文她現在非但躲不得,還要主動結交。

  宗秉文作為大巫祝掌管鏡音司,與禮部直接對接,本就不是閑差。想來上次自己笄禮她爹可是到了聖上那兒才把宗秉文給求來的,而這一次婁府並沒有遞上帖子給宗秉文,若說沒有什麽目的他又何必來這一趟?

  再一想到她方才讓宗秉文留下來看戲,婁穆清頓覺得心情微妙,這誰還不能給誰使點小絆子不是?

  婁老太的壽宴婁餘並沒有像之前婁穆清笄禮那般張揚,隻是請了幾個熟識的官員過來,因此當他得知宗秉文過來了時差點沒拿穩手中的茶盞。

  本來還算是親和的宴席隨著宗秉文的一落座就變了味兒,在座的官員誰不知道這位是聖上眼前的大紅人,要是一不小心說錯了話,嘖嘖……

  宗秉文倒是無所謂,他一手端著新釀的梅子酒,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聽大小姐說今兒婁太師請了上清園的名角兒,怎的還不開唱?”

  “宗大人煩請多等等,本是早該上來了,可我家穆清突然說是要給老身一個驚喜便多耽擱了些。”婁老太太笑著解釋。

  “老太太說的是,宗某還真是期待。”

  宗秉文直起了身子,他將手中的梅子酒放了下,從袖袍裏拿出一方錦盒。“瞧我這記性,光是記住了來湊個熱鬧,卻忘了給您老送上賀禮。”

  宗秉文走了出來,將錦盒放到了婁老太桌前,“這是前些日子尚珍局拿來的碧血玉佩,我留著沒什麽用處正好給老太太賀壽。”

  婁老太打開鏡盒果然見一精致的玉佩躺在盒內,玉佩通體碧綠隻是在正中劃過蜿蜒紅跡,入手冰涼,是塊上等的好玉。

  “多謝宗大人。”婁老太笑的和藹,“大人快入座。”

  宗秉文剛一坐下,一群人便從門外湧了進來,攜鼓夾鑼,好不熱鬧。

  “幕起……”

  待那群人進屋內站好後,為首的一老人壓著嗓子說道,他身後的人隨即敲了下鑼。

  戲樂漸起,又有兩個人從門外進來。一個頭帶珠冠身著黃衣、另一個身著紅衣眉間一點朱砂。頓時,驚異聲四起,宗秉文不由得露出玩味的笑容。

  主座上的婁老太一愣過後便笑開了懷,而一旁的韋氏自然是欣慰於自家姑娘的表現,這種場麵到底是要嫡長女出來,她瞥了一眼二房和三房不禁嘴角上揚。

  婁餘的麵色有些複雜,一方麵他自是希望婁穆清多展露些頭角,而另一方麵那黃衣女子到底是個戲子,如何能與婁穆清共處一台。

  婁穆清沒有注意到他人的反應,她這個想法不過是一時興起,給祖母驚喜是另一回事,主要的還是給某個人一點“顏色”看看。

  這某個人自然說的是宗秉文,一想到午後那事兒婁穆清便氣不打一處來,非要找個口好好出出氣才是。

  她自然是不能把宗秉文怎麽樣,不過搞點小動作總行吧?

  婁穆清散了綰好的長發隻用紅帶隨意係好,眉角微挑,紅裙袖擴擺廣,端的是與平常完全不一般的柔美多情。

  婁穆清的舞與戲曲和諧的融合在了一起,讓在座的人都覺著十分自然,沒有半分違和。隨著戲曲漸入高|潮,婁穆清的舞也有柔和轉而變得剛毅,隨著那角兒突然的一聲鶯啼,婁穆清一手按著角兒的肩躍到了宗秉文眼前,與他麵對麵相望。

  宗秉文的眼睛微眯,指腹摩|擦著杯沿,此刻他與婁穆清相距不過六寸。

  在婁餘正要出聲打斷時,婁穆清眨眼一笑從宗秉文身邊掠過,一把拉出懸掛在後頭的長劍,劍出鞘時發出“錚”的響聲。

  取出劍後的婁穆清未作猶豫便將長劍一甩背於身後,踏著小碎步走回了中央,在走到宗秉文桌前時,她向後仰腰一手取了他的酒。

  起身一笑,她拿著半尺高的酒盞轉了個身,在宗秉文眼前將那酒隨著劍刃倒下,酒水灑了一桌,複又退開一步將劍一甩,如此一來,宗秉文的衣服和臉上便濺了不少酒。

  此時,宗秉文的桌上滿是酒水,有些酒汁滴到菜裏,便是不能吃了,而因著婁穆清一甩他身上也透著酒味,這讓其他賓客和婁餘等人都有些許尷尬。

  可這婁穆清的由頭是舞劍,再加上宗秉文並未表露出什麽反倒是扯著笑,一時讓他人也不知如何反應。

  婁穆清灑了宗秉文的酒倒是高興了,她知道宗秉文也不能怎麽樣,臉上的笑倒是更多了幾分神采。

  她這劍舞還是跟著林笙學來的,雖然半斤八兩但是應付個晚宴卻是夠了,一舞下來讓那些賓客對婁穆清的認知又上了個台階。

  婁大小姐啊……果真是個才女……

  而且膽子也很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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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出自蘇洵《權書·心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