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穆清懂得適可而止的道理，林笙看似大大咧咧沒什麽心機，可是有上輩子的前車之鑒她還是不能做過頭。

  現在婁穆清的心裏已經有了幾分猜測，假以時日定能得到證實。不過，若蔣齊琛一直心心念念的人真的是永平公主，那她自己或許比她想象中更加可悲。

  “好了好了，別笑了。”

  見林笙一直樂個不停，婁穆清走過去將她摁回凳子上，“我呢讓婁武去備轎，順便去把那鐵觀音給你拿來，你先在這兒坐會，等收拾好了我便送你回去。”

  這一次林笙倒是爽快的答應了，她道，“你親自送我？”

  “怎麽？不願意？”

  “嘿嘿，沒有沒有~”

  “你啊……”婁穆清捏了捏她的鼻梁，“等我回來。”

  林府與婁府隔著兩條街的距離，轉過彎約莫一市裏不到便是蔣齊琛府上。林笙的母親林蔣氏與蔣老將軍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向來便親近得很，林蔣氏出嫁後因不舍娘家便和林太傅商量著把府邸遷到了此處，方便兩家來往。

  可盡管如此，婁穆清嫁入蔣家後卻從未來過這林府，倒是林笙時時刻刻上門來找她的麻煩。

  林府的大門旁立了一塊碑，碑上題“十年窗下，碩學通儒”八字，大氣有力，氣勢恢宏。

  “穆清，你喜歡這種碑文啊？”

  林笙見婁穆清駐足在那石碑前，便走上前斜倚在碑邊上，“我表哥他們家也有一塊，寫的是什麽……王室……楚什麽的……”

  “誒……是什麽來著……有十六字……嗯……”

  乃心王室，楚囊之情，護國佑民，碧血丹心。

  婁穆清垂下了眼瞼，眼中晦澀難明。上一輩子，蔣齊琛總是征戰在外，在府裏的日子少之又少。每當她思念他時便會跑到門外盯著那塊碑，因為她把他放在心上，所以理解他的家國天下，尊重他的滿腔熱血。可她卻不在他的心上，所以他才無所顧忌，八年從不願與她言歸期。

  林笙想了許久卻沒個結果，她看著婁穆清的樣子以為她是失望了便有些著急的拉了她的手，“表哥家離得不遠，我們這就去看！”

  “誒誒……等等！”

  林笙的手勁很大，婁穆清被她拉得一個踟躕，連忙叫停，現在可不是見蔣齊琛的時候。

  “我不過是瞻仰一下太宗皇帝的禦筆，對碑文我可不是行家。”

  “那……”

  “少將軍那裏我有機會自然會去看看，今天就不必啦~”

  “哦。”

  “好了。”婁穆清牽著她走回門前，“你快進去吧！今日我便不去打擾了，改日一定好生來拜訪。”

  “你們這些什麽才女啊才子啊，說話總是這麽文縐縐的。”林笙癟了癟嘴，“不就是來玩兒嗎？”

  “是是是~”婁穆清把林笙有些散落的頭發理了理，“進去吧，我看著你進去再走。”

  婁穆清這話頓時讓林笙覺得很滿足，她越發的喜愛這位婁大小姐了，一點都不像傳言中那麽冷若冰霜嘛~那些所謂的青年才俊怕是從未見過穆清才這般胡言亂語，下次她看見他們一定不會給他們好臉色！

  林笙三步並兩步的走上台階，在進門前她回過頭衝著婁穆清搖了搖手中包裝精致的茶葉與那剩下的梨花酥。林笙笑彎了眼，嘴角的梨窩淺淺。

  見婁穆清笑著搖了搖手，她才滿意的走了進去。

  “回吧！”

  轎簾放下的那一瞬間婁穆清臉上的笑意便消失的不留痕跡，眼中顯露出的全是算計與打量。

  她右手手心向上，五指微彎，食指靠下的指節輕輕的敲擊著坐板。

  她本以為從林笙口中套出話還需要些時日，卻未曾想這姑娘倒是主動說了出來。

  綏姐姐……永平公主……淳於綏……

  這位大燁的嫡長公主，身份尊貴，卻從小體弱多病，上輩子甚至未熬到花信。隻不過，若她的猜測為真，這位身嬌體弱的公主如何與蔣齊琛扯上這麽深的關係？甚至與林笙也是關係匪淺。

  即使蔣齊琛和林笙都時常進宮，與這位身子不好的公主也很難相處才是，可若是沒有長時間的相處又怎麽會有如此深的情意？

  難不成這其中還有別的什麽端倪？

  婁穆清眉心一擰，蔣齊琛到底是瞞了自己什麽？又到底是算計了自己多少？他求娶自己之時正是淳於綏故去三月，以蔣齊琛的深沉到底當初是打著什麽算盤？

  “大小姐，到府上了。”

  車夫的聲音將婁穆清的思緒拉回，她收起身上的戾氣轉而變得溫和淑寧。

  “小姐！”

  婁穆清一愣，撩開簾子便看見喜兒衝了上來。喜兒順溜地將轎凳搬出來，急忙忙地將婁穆清扶了下來。

  “你怎的這麽著急？”婁穆清道，“是家裏出了什麽事？”

  “老太太回來了！”

  “祖母？”

  “今下午您才走沒多久她老人家便到了，這二小姐三小姐不關在祠堂嗎？二夫人三夫人也被老爺關在房裏，老太太一問便知道林小姐那事兒了。”

  “然後呢？”

  “都在堂屋裏跪著呢！”

  鑲著綠瑙石的太師椅上端坐著一位滿頭銀發的婦人，她的頭發雖是隨意綰起可那額帶上的珠翠盡是價值不菲，灰紫色的外衫上繡著大朵大朵的牡丹，她手裏拿著一支等身高的拐杖，杖頭有九環，每一環都垂著碧綠的玉片。盡管這個婦人明顯已有老態，可那渾身的氣勢一點也不差。

  “娘……”

  “你閉嘴！”婁老太用手中的拐杖用力杵了下地，“我不過出門半月家中竟然發生了如此大的事！”

  婁老太雖然年紀大了但是不糊塗，她活了這麽幾十年哪種人沒見過？她丈夫比她走的早，婁餘很多事情都會與她商量，找她拿主意。盡管婁老太不管事了，可那幾十年如一日的威嚴就在那擺著，連勢大慣了的韋氏也得敬她三分。

  婁老太一向疼婁穆清，落在婁舜華婁舜兮眼裏便是為著林笙那事讓婁穆清染了病，老太太疼惜婁穆清拿她們開涮罷了。

  尤其是王氏時常在婁舜華麵前說三道四，以至於婁舜華更加覺得婁老太太就是針對她和她娘來的。

  “祖母！”

  婁穆清進來的時候整個屋內十分安靜，婁老太沒讓人說話自然沒人敢說話。韋氏對婁穆清使了個眼色，整個人一幅看好戲的樣子。

  “祖母~”婁穆清笑著上前，“您不是和皇後娘娘去文山祈福了嗎？之前還來信說要兩月有餘，怎麽提早回來了？”

  見婁穆清回來了，婁老太的臉色好了一些，一旁的婁餘悄悄鬆了口氣，而婁舜華捏緊了拳頭。

  “本欲待滿期限的，可大巫祝來信說文山星運有變，今日回來最好。”

  婁穆清想到宗秉文那張禍國殃民的臉和不同尋常的行事風格，不由得背上一涼，這種人推星算命起來還真是難以想象。

  在決定了下一次湊個祭禮的熱鬧後，婁穆清半跪在婁老太腳下雙手放在她膝上，扮乖道，“祖母~那提早回來了多好，穆清的笄禮您都沒能來，這段時間可要好好陪陪穆清啊~”

  聽婁穆清提到她的笄禮婁老太便很是心疼，韋氏是她很滿意的媳婦，婁穆清作為嫡長女無可挑剔，向來就招人喜歡。而王氏和萬氏她一直都瞧不上，不過是為著婁家的名聲來的，目光短淺，連個孩子都管不好！

  當時若不是念著她們肚子裏的孩子，她又怎麽可能放她們進門！

  婁老太不由得橫了一眼婁餘，他想要個兒子的心思她這個做娘的能夠理解，卻也不該隨隨便便就找人，還找了倆！好在韋氏識大體，不吵也不鬧，反而這麽多年盡心盡力的打理婁家上下，教導穆清。

  婁老太越想越覺得她的穆清受了委屈，看著婁穆清的眼神中充滿了憐惜，“若是祖母早一點回來，你也不會在你最重要的笄禮上受那麽大的委屈，被別人笑話。”

  “祖母~您誤會了，穆清沒有受委屈，頂多就是著了涼，現在不都好好的了嘛~”

  “母親，穆清隻是感了風寒，這幾天藥吃下去就又活蹦亂跳了。”韋氏道，“不過是孩子間的玩鬧罷了，一來林笙她也無大礙，二來老爺該罰的也罰了，您呀就別在操心啦。”

  “林家那邊……”婁餘已經知道林笙來過的消息，隻是不清楚他們到底打的什麽主意。

  “今兒阿笙來過了，我仔細瞧了並無大礙，她整個人啊生龍活虎的很，我做的那一大盤梨花酥被她吃了一大半，剩下的也全帶回去了。送她回去的時候還嚷嚷著要時常來蹭吃蹭喝呢！”

  在場的人自然注意到了婁穆清語氣中的親昵，每個人的想法瞬間便不一樣了。

  “爹您放心，過段時間我會遞了帖子正式上林府拜訪，算是我們家的賠禮，想來林家也不會想和我們鬧翻，終歸兩家都沒出大事嘛。”

  “隻是到時候要拿一些好東西出去，爹您可不能心疼啊~”婁穆清對著婁餘眨了眨眼睛。

  “哈哈哈！”婁餘眼中滿是讚許，他就知道自己這個姑娘機靈的緊，很會做事。

  “爹不心疼，你隻管拿就是。”

  婁老太對婁穆清這番話也很是滿意，這才是他們婁家的姑娘該有的樣子，知道為婁家解決事。

  “行了，既然穆清和大房都這麽說了，你們也別跪著了。”

  “前邊那些事兒就算了，你們也好好想想今後的日子怎麽過吧！記住你們是婁家的人，總歸是不能差的！”

  “那母親您這便隨我和老爺去書房一趟吧，我們有個東西還得找您看看。”

  “走吧！”

  “喜兒，去把我之前交代的燕窩給穆清端房裏去。”韋氏難得的對婁穆清笑道，“你可得喝完啊。”

  “知道了。”婁穆清應聲道。

  婁老太知道韋氏的遺憾，她拍了拍韋氏的手，“穆清不比兒子差，你也不必對她過於苛刻，多像方才那般便好。”

  “母親說的是。”韋氏嘴角上揚，“穆清她是個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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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窗下：元·劉祁《歸潛誌》卷七：“古人謂十年窗下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形容十年時間閉門苦讀。

  碩學通儒：《後漢書·杜林傳》：“博洽多聞，時稱通儒。”《南史·顧越傳》：“弱冠遊學都下，通儒碩學，必造門質疑，討論無倦。”指學問淵博，通達事理的學者。

  乃心王室，楚囊之情，護國佑民，碧血丹心：皆是讚頌愛國為家，忠君愛主。

  花信：女子二十四，最美的年華，適宜婚娶的年紀。這裏是說，公主還未出嫁便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