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登上高聳入雲的樓梯，勉強憑借體感踩上下一節樓梯。

  每一節樓梯都格外的陡，這也令這條本該是斜角的樓梯給人種直通天際的錯覺。

  查理通過樓梯步步升高，終於來到伸手就能觸碰到那些果實的距離，他剝開擋住道路的綠色果實，硬是擠了上去。

  這一次，那些果實並沒有掉落，也並沒有快速腐爛，而是如氣球一般安然無恙地飄著，被查理的動作輕鬆剝開。

  他終於來到了綠色果實的上層。

  正如他之前所觀察的那樣，綠色果實並沒有任何類似植物的根莖，從果實上方看下去，簡直就是一整片漂浮著的綠色雲海。

  查理現在的高度已經超越了森林中任何一顆樹木，他抬起頭，大片火紅的朝陽仿佛近在眼前，再繼續登下去，仿佛能夠登上太陽也不為過。

  但他沒有退路可供選擇，繼續毅然決然地走了上去，直到穿過了大片雲朵，在查理都感覺到筋疲力盡之時，他終於見到了一個類似心髒般的建築。

  那顆心髒生命鮮活地跳動著，將類似煙霧的氣體通過支出來的血管噴射到空中，再降臨到綠色果實之上，投射到整片森林。它周而複始地重複這樣的運動，維持整個森林。

  查理感覺到，這是這片無序的森林中最不合常理，卻又是最有序的場景了。

  查理將手探過去，他在考慮，毀壞了這顆心髒，是否就殺死了整片森林，森林死去後，他們的下場會是什麽樣的？是重獲新生，還是作為森林的一部分追隨而去？

  查理固然可以嚐試，但他知道，那兩位小姐經不起這樣的豪賭。

  在查理的手即將觸碰到那顆碩大心髒的外壁時，他的身體陡然陷入了凝固，在這一瞬間，本該能夠再撐幾個小時的身體突然全部失去了知覺，森林的“毒素”頓時流進了全身。

  查理不受控製地猛然栽倒在地，在那一瞬，他看到了許多景象——巨大的心髒停跳，本該枯萎的植物猛然複蘇，茂盛的植物驟然枯萎;行僵就木的人忽然停下步伐，如一顆老樹一般長出汁液，隨後變成了食人的藤蔓或高大的白須大樹，成為了森林的一部分。

  也許是這座異化的大森林將已然失去知覺的查理視作自身的一部分，竟將片麵的信息毫不吝嗇地告知了他。

  這大概就是“死也要死得明白”，然而，閃爍的畫麵間，查理忽然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場景:

  幾棵白樹圍繞的中心，幾名昏沉的人將匕首刺進了自己的喉嚨，但他們臉上並沒有即將前往天國的悲傷與絕望，而是為生做出選擇的堅定與決絕。

  查理在心中驀地笑了起來，感謝這森林在最後關頭賜予他的信息，這樣一來，或許沒有人會死。

  他念頭一動，一本紅色封皮的古書出現，但他已經沒有辦法接住，隻能任由它落在地上。

  具有自我意識的熾日記典察覺了主人的尋求，它的書頁翻動起來，使用了自身的權能。

  隻要查理·德森沒有靠近過那顆心髒，毒素的加速擴散自然也沒有發生——它篡改了查理接觸心髒的事實。

  同一時間，查理感覺身體的麻木正快速倒退回去，自己的半邊身體正漸漸恢複知覺，他略顯狼狽地從階梯上爬起，拾起落在一旁的熾日，再次一步步走了回去。

  “我想……我們不需要解藥了。”

  提燈的光漸漸照亮了那人的身影，查理麵露凝重，步步緩慢地走過來，最終在燈光可及的位置坐下，鬆了一口氣。

  伊寧和優萊克都能感受到查理的疲憊，“老師，為什麽這麽說？”

  查理距離她們還有一段距離，不知為何，他卻不肯再接近了。

  “優萊克，伊寧，你們現在聽我說。”

  “如果我說在這片森林裏，活下去的唯一辦法是主動迎接死亡，你們會怎麽想？”

  氣氛在這一刻凝固了，她們下意識想要相信查理的判斷，但卻覺得這理論太過荒謬。

  “您的意思是……自殺嗎？”伊寧弱弱地問到。

  “被毒素侵蝕的人，最終會變成森林的一部分，就在階梯的最頂端，我體內的毒素一瞬間擴散到了全身，森林對我放鬆了警惕，才讓我看到那些信息。”

  “不過令它失望的是，它沒能同化我，反而將線索主動奉上了。”

  查理說道，“毒素不能殺死我們，反而會令我們變為它的枝幹，唯一擺脫這種困境的方式是在毒素徹底擴散前死亡。”

  “死亡的背後，是新生。”

  “但在沒有實例之前，我們不能確定這是不是真相吧？”優萊克說道，“萬一是騙局怎麽辦？”

  “所以，如果說在剛接觸那些線索時，我還算得上對這個猜測有信心的話，現在我卻完全不敢輕易下定論了。”

  “我甚至懷疑，這是森林在刻意引誘我 ，利用我殺死你們。”

  因此他主動退遠，至少控製在兩人沒那麽容易輕信他讒言的程度上。

  查理手一揮，熾日記典顯露身形，張開書頁朝伊寧二人飛來，但無論哪一頁，都沒有任何象征答案字跡。

  在平時，查理會覺得這是自己的猜測不夠接近真相，而現在，查理卻得到一個出意料的答案。

  “熾日剛剛告訴我，它失靈了。”

  查理平時最依賴的力量之一，被這片森林輕易否決了。

  無奈之下，查理將所看到的景象複述一遍，但即使如此，其中包含的訊息仍然迷糊不清，任何一個選擇都令人無法心安。

  “如果不能通過自我了斷來製造轉機的話，就隻能等待毒素擴散，看看我們到底是會成為無智的植物，還是出現轉折。”

  但他們做出選擇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在查理離開那條階梯後，毒素擴散的時間驟然加快，快到就連他都有些愛莫能助的程度。

  “嗯……的確不能輕易做出判斷呢，”伊寧說道，“既然如此，就是說兩種選擇的可能性一樣大吧？”

  “怎麽能這麽算……”

  “自我了斷重獲新生，還是等待毒素擴散出現轉機……”伊寧比出兩根手指，左右看了看，哂然說道，“那麽，我選擇相信德森先生的直覺。”

  隔著些許陰暗，查理驀地看了過去，這位跟隨他依舊的小姐已然對他有著知足的信任，優萊克也點點頭，示意著自己也沒有異議。

  “我更傾向於後者，因為這片森林的一切規律都是混亂的，我們看到的所謂‘同化’和‘新生’，似乎都有這截然不同的定義。”

  “法則可以混亂，但我的感官不會出錯，在檢查伊寧體內的毒素時，我檢查不出任何對她有害的所謂毒素。”

  “這說明這毒素根本沒有在害人，反之，它還是我們目前唯一的生機。”

  “而這片森林在誘導我們，讓我們步入那些自殺者的後塵。”

  伊寧和優萊克眼神一亮，“所以我們需要的就是等待，等毒素徹底擴散？”

  “沒錯。”

  話音剛落，伊寧和優萊克感受到一陣猛烈的困意襲來，與此同時，她們通過查理得來的清醒也全部消失，似乎隨時會陷入夢鄉。

  “睡吧。”

  這是二人聽到的最後一句話，兩位小姐相互靠著，不一會就昏昏沉沉地闔上了眼。

  查理艱難地取出來一根煙，用些許魔力講**燃，當一根煙隨著火星漸漸燒盡，他意識到就連呼吸都變得困難。火星逐漸覆蓋上來，點燃了煙嘴，燙到查理已然麻木的手指，他靜靜靠坐在樹旁，在昏黃的燈光下漸漸凝固。

  手指傳來的刺痛沒能喚醒最後一根神經，他看到火星經過手指後熄滅，卻沒傳來一絲知覺。

  最終，他半張著眼，任由意識隨著心髒的停止變得潰散，任由體內的血液變得冰冷。

  當意識徹底消散後，查理睜開眼，看到了一個全新的天地。

  在一片雪白的世界中，無數根黝黑色的柱體拔地而起，在柱體中有著刺眼的紅，有的紅如年輪般向外擴散，不斷擴散出帶著情緒的精神波紋，有的紅如交錯的線蟲半不斷蠕動，散發著野性且汙濁的信號。

  每一刻樹木中都包含著一個人或一隻怪物，在這片森林中永久地活著。

  這裏並非一片死寂之森，而是最磅礴的生機隻被顯露在同類眼中。

  查理的選擇並沒有出錯，隻是如今的情況卻更加令他擔憂了，每一個紅光都不斷散發著不同的精神信號，查理本就是混亂的結合體，在這裏長久地停留隻會加劇他的失控。

  盡管如此，查理依舊可以憑借自身精神抵抗回去，但伊寧和優萊克可不一定做得到這一點。

  他似乎想要移動，但卻突然收到來自腳下的牽製的力，查理向下看去，他的雙腿早已被生長出樹木枝幹一般的東西包裹在其中，牢牢限製住了。

  他的意識在這片森林中扮演了樹木，而樹木自然是寸步不能移動的。

  但令他十分無奈的是，他似乎隻有意識進入了這裏，而身體，早已成為這裏植物的真實一種了。

  這裏是整片大森林的脈絡，聚集了眾多意識體的思考殿堂。

  但怪物的魔力蘊含在肉體中，隻有人類的魔力包裹在靈魂之上。也就是說，查理現在成為了一名體能相對優異的普通人。

  現在他不得不為自己的行動問題擔憂了，他要怎麽才能擺脫這些枝幹的束縛自由行動？

  要知道，這同樣也是諸多意識體們的難題。

  查理抬手敲了敲，麵前這玩意的硬度顯然不是能靠蠻力掰開的。

  但困在這裏的除了他以外還有眾多怪物，失去了魔力，但蠻力仍在，或許他做不到的事，就有其它怪物坐到了呢。

  糾結了一會兒，查理麵前不遠處的紅光忽然消失了，他一愣，緊接著聽到咀嚼與吞咽的聲音——一個不好的猜測印證了。

  麵前的紅光接二連三的消失，那代表那些意誌的死去，就在查理感歎那隻怪物怎麽這麽大胃量時，驀地，最接近他的紅光也消失了。

  下一個……就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