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這裏已經沒有活物，不如說，這裏所有的生命都被森林本身吸收了。

  如胡須也如汗毛一般的樹木發散著毛孔，怡然自得地吸收著混亂的能量生長著。

  現在，他們這些基因正常的人必須進入這片充滿錯誤之地。

  “我怎麽又聞到一些味道？”伊寧疑惑地捏住鼻子，“德森先生，是屍體沒有清理幹淨嗎？”

  伊寧自己都不能相信自己提出的理由，但眼下這股莫名的腥臭卻是真實的。

  “並不是。”

  查理一邊回答伊寧的問題，一邊令熾日不斷翻動著，終於，一股金色泛紅的微光包裹在她們身上，伊寧聞到的味道忽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來自雨後森林充滿濕漉漉的氣味，以及泥土和樹木的芳香。

  肉眼看去，這股氣味幾乎不可能來自這裏，這裏的樹木早已被替換成酷似白色胡須或汗毛的東西，仿佛行走在巨人的皮膚上。

  眼下的視覺不能輕易改變，但至少要令氣味回歸正常，不然對於查理來說，簡直是味覺上的酷刑。

  伊寧抬頭看了一眼，綠色的如鴨梨一般的果實懸掛在頭頂，凝聚成大股樹葉般的東西，仔細看去，已經有許多果實變得枯黃萎縮，像是花草的枯萎。

  “德森先生，您說那些果實是什麽？”

  伊寧抬手指向那些果實，它們沒有懸掛任何物體，而是如飛起般懸在上空，仿佛從來不需要養分，自始至終就在那似的。

  “誰知道，總之不能食用就是了。”查理也抬頭看過去，這些果實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查理在進入森林前就要求她們籌備食物，如果這裏到處都是能夠食用的果實，那查理的要求也就變得荒唐了。德森先生是不會讓她們做無用功的，這一點兩位小姐心知肚明。

  查理抬抬手，隔空將果實摘下一個，一顆綠油油的果實落了下來，穩穩落在查理戴著手套的手中，他本想仔細看看，但那顆果實剛剛落下，就開始快速的腐爛，緊接著散發出水果腐爛的酸味。

  沒有營養供給就能生長的果實，摘下後立刻腐爛，這已然違背了自然規律。

  優萊克和伊寧循著查理的舉動看向他的手中，那腐爛的果實並沒有“枯萎”，而是結構崩潰般變作一團果凍般的液體，向外留著綠色而酸的汁液，很快就將查理的手套整個糊住。

  “……”

  查理的動作陷入了一瞬間的凝固，所幸他提前戴好了手套，這令人惡心的膠狀物並沒能直接接觸他的皮膚，查理用空出來的一隻手摘下手套，連帶著糊住手套的腐爛果實一同丟掉。

  但這片森林沒有讓查理好過，隨著優萊克的一聲驚呼，他們頭頂的果實竟然全部下墜下來，如此高度的下墜，僅僅隻是一塊橡皮都足以令她們腦袋開花，更別說極具分量的果實了！

  優萊克迅速用土牆鋪滿頭頂，飽滿的綠色汁液隨著下墜整個炸開，如水球一般潑濺，頭頂的土牆發出咯吱的開裂聲。

  這根本不是所謂的果實雨，而是無數個凝聚在一起，形成的巨大果實固體墜下來了！

  零散的尚且能夠阻擋，但如果那個聚集了所有果實的龐然大物落下，這層可憐的土牆會瞬間崩塌！

  或許現在立刻逃向地底是最好的選擇，盡管她們完全不知道這裏的地下又會有怎樣不合常理行東西，但作為與查理·德森同行的兩位秘法師，這點危機根本無需在意。

  在果實塊即將砸向土牆的瞬間，所有的綠色都凝固了，無論是四分五裂的，還是已經腐爛的，亦或者濺出的綠色汁液，都在下一刻奇跡般恢複原狀，原本下落的果實也全部升回高空，查理扔下的黏固在手套上的果實也恢複原狀，安然無恙地返回高空。

  查理將一切回歸原狀了，那顆果實也從沒有被摘下，其他果實自然也不會墜落。

  查理當然可以強行擋住這些果實，看一看變禿的樹梢又會發生怎樣匪夷所思的事情，但為了不讓綠色汁液沾染他的西裝或皮鞋，查理選擇了最幹淨的處理方式。

  “德森先生……”忽然，伊寧在一旁弱弱說道，“我感覺，很不舒服。”

  兩人立刻看了過去，優萊克握住她的胳膊，驚訝地發現一道潰爛的傷口，“這，這是怎麽弄的？”

  那道傷口出現在伊寧光潔的小臂上，仿佛被什麽充滿倒刺的東西剮傷一般，蹭掉的大塊皮和肉，正向外滲著血液和白色的膿水，看上去慘不忍睹。

  優萊克頓時啞然了，她立刻想要使用秘法幫她治愈傷口，卻被查理攔了下來。

  查理對著優萊克問道，“你沾到那些汁液了？”

  伊寧沉默著點點頭。

  優萊克有所意料，對查理問道，“那老師，您的手……？”

  “我的手沒事……”查理話音剛落，忽然感到一陣酥麻，他立刻抬起手，發現整隻手已經潰爛得不成樣子，比伊寧的狀況嚴重得多。

  他不得不泛起一絲疑慮，他並沒有直接接觸過那些果實汁液，難道就連他的手套都不能阻隔這些影響？

  他的手套雖然不是誕生時賜予的造物，但也是他的魔力製造出的。

  查理二話不說斬下了那隻潰爛的手，這舉動嚇得伊寧往後一縮，“我，我該不會也要這麽做吧？”

  她嫌棄的看了眼有些惡心的傷口說道，“其實……這個傷口不怎麽痛的。”

  一次呼吸間，查理的手已經恢複原樣，他確認般虛握了下，卻發現手指間的無力感仍然存在，傷口並沒有帶給他疼痛，而是失去知覺的麻木。

  查理抬眼看向伊寧，既然她說不痛，就說明伊寧的狀況和查理先前的感受相同，這個傷口對他們的傷害是持續性的，單純治愈傷口無濟於事，而且難以感知察覺。

  “你覺得這樣的傷口沒有疼痛，會是一件正常的事？”查理用玩味的語氣反問過去。

  伊寧認錯般眨了眨眼睛。

  查理繼續問道，“還有哪裏不對勁？”

  “我有些頭暈，”伊寧甕聲甕氣地說道，“還沒有力氣。”

  查理赤手握上她的胳膊，體溫比平時要高的多，他也是第一次應對這種情況，皺了皺眉說道，“發燒？”

  優萊克在一旁說道，“會不會是果實的汁液有毒？”

  優萊克一語中的，查理說道，“有可能。”

  “那……要怎麽解毒？”兩位小姐相視一眼，全都沒有頭緒。

  中毒的解藥往往要在施毒者身上找出，難道說，他們還要再摘果實一次？

  但這裏的任何事物都不能用正常的思維去判斷，而伊寧身上中毒的跡象，又怎麽能判斷她下一刻是否會有生命危險呢？

  “沒關係，這點小事還是有辦法應對的。”查理鬆開手，伊寧胳膊上的傷口在這時全部愈合了。

  “不過，看來有必要弄清那些果實到底是什麽了。”

  伊寧看著優萊克和查理陰沉的表情，一時間沒有出聲，就連優萊克都忽略了查理也曾被汁液沾染的問題，呆滯地看著查理盈空飛去。

  懸掛在天空之上的果實不過百米高度，查理隻需瞬間就能輕鬆接近，但即使觀察了也無濟於事——那些果實根本就如他們猜測的那樣憑空出現，沒有鏈接任何梗或蒂，簡直就像不需要任何營養一樣，隻憑空氣和陽光就能催生成長。

  這樣一來問題就又恢複到原點:這些果實中哪些能夠解毒，那些卻害人性命？

  查理的腦中一瞬間閃過許多猜測，他按照那些猜測逐個翻開熾日記典查看，但令人遺憾的是，熾日記典沒有任何文字，他的猜測沒有挨到真相的哪怕一點邊緣。

  但伊寧體內偏偏找不到任何對她有害的魔力或物質，可卻偏偏能感受到她的狀態正不斷變化，不出一段時間，就會到達下一個節點。

  至於下一個節點代表的是不是死亡，就無法預知了。

  “老師……怎麽樣？”

  查理回到地麵，等在這裏的優萊克和伊寧帶著希冀的目光看過來，查理卻無奈地搖了搖頭。

  “單從果實上確實看不出什麽，現在還不能輕易下定論。”

  優萊克的心沉了沉，現在不能下定論，在這充滿混亂無序的大森林中，找到正確解藥的可能性就更渺茫了。

  伊寧卻頂著暈眩的沉重的腦袋跳起來說道，“既然如此，我們繼續往森林深處前進吧！”

  查理點頭同意，這也的確是唯一的選擇。

  越往深處，頭頂的果實就越是密集，森林中的光線也越發昏暗，直到他們正式進入那片森林後，朝內望去，森林相較寬闊的道路上已經被黑暗蒙蔽，一行人隻能在黑暗中摸索。

  這對他們而言是極為不利的，在這片危機四伏的森林中，任何一點大意都會引來像伊寧身上那樣的麻煩。

  即使查理能夠在黑暗中視物，他還是拿出提燈，讓燈內搖曳的溫黃火苗照亮前方一大片黑暗，這盞提燈拿在手上並不刺眼，隻是照亮的範圍要比想象中大得多。

  查理和優萊克讓伊寧走在他們中間，放著這位小姐一聲不吭地暈倒掉隊，但走到一半時，她就全身乏力地絆了個趔趄，這對於中次列秘法師而言是非常不正常的，因此二話不說，查理喊出了熟悉的好兄弟。

  一隻有著巨大嘴巴，曾經吞了整個煙囪還慘遭查理踹了兩腳的黑色怪物出現了，現在它變得隻有一米高，勤勤懇懇的運著伊寧朝內走。

  查理機械地活動著再生出的右手，每一根手指都活動得十分費力，現在，這種麻木已經由一整隻手傳播到整條胳膊上，並且查理十分清楚的，即使斬斷整隻胳膊也無濟於事。

  這種暫且稱為毒素的東西並不按照血液傳播，而是依靠魔力，哪怕查理的無色魔力也不能幸免，秘法師是無法舍棄魔力，成為一名普通人的，因此沒有任何一位秘法師能夠延緩甚至停息它的傳播。

  這一路上彌漫著淡淡的花香，優萊克也走得昏昏沉沉，忽然，她精神一振，驚異地指向遠方一個人影說道:

  “老師，那裏……居然有人在呼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