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雨夜
作者:九輪空      更新:2021-05-05 11:06      字數:3607
  庫倫心頭哽咽,他想是的,他的妻子在死後仍然回到了這棟房子,從未離開過。

  雖然很不忍打斷這位夫婦的對話,但荷蘭德仍要抓緊時間迫切地問出那個問題:

  “夫人,你還記不記得那名連環殺人犯出現的全過程?”

  蘇迪點了下頭。

  她依依不舍地看向庫倫,然後她的心口處忽然出現一把刺進她身體的刀,她不動聲色地拔了出來。緊接著,蘇迪的身影變得透明,最終消失,那把刀失去了握住它的力,“啪嗒”一聲掉落在地。

  看到這一幕的庫倫無聲抹了把淚,然後走上前拿起那把刀。

  作為與蘇迪心意相通之人,他看到了畫麵的全貌。

  一位年近四十歲的人妻,但她仍舊樂觀,活潑,充滿活力,她會在早上給自己和家人熱一杯橙汁,還會在夜晚偷偷給熟睡的愛人啄一個晚安吻。

  但這一切都在那天終結了。

  那是一天夜裏,屋外很冷,一整條漆黑的街道,隻有這樣一家麵包店亮著溫暖的燈光。

  “您的奶油麵包,女士。”一位穿著白襯衣的小姐將精心包好的麵包送到蘇迪手中,她微笑著說道,“您真的很喜歡奶油麵包。”

  蘇迪將奶油麵包接過,在那天之前,隻要她稍有功夫,就會去同一家店帶一份回來。

  “是我的女兒,她天天都在思念你們家店的奶油。”蘇迪笑著說道。

  正在這時,又一位戴著針織帽的男人走了進來,他將圍著半邊臉的圍巾摘下。

  是的,替班。

  這個男人很自然地接手了那位小姐的工作,從兩人的言行中看來,他們是一起工作的朋友,關係很不錯。

  但隻有蘇迪震驚地盯著他的臉不放,隨著推移七年的時間,已經沒有多少人會記得他的長相,隻有參與過那段追捕,並對他印象深刻的治安官們才能認出他。

  那位小姐在歡聲笑語中離開了店,但蘇迪已經不顧得注意這些,或許是因為她表現出了明顯的詫異,當她想要做些什麽確認身份時,那個觀察敏銳的罪犯已經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你在做什麽?”那名男人注意到蘇迪的異樣問道。

  那個男人的笑容令蘇迪恐懼,“你認出我了?”

  “你說什麽?我們之前見過嗎?”蘇迪臨機應變,擺出一副尷尬的笑容,就好像真的隻是認錯了朋友一樣,“抱歉,我剛剛失態了,您給我的感覺很像我的一位老朋友。”

  他也露出一個靦腆的微笑,“那您大概是認錯人了,我和您第一次見麵。”

  蘇迪燦笑著點點頭,在男人的目送下離開了麵包店。

  “等一下!”

  男人的聲音喊住了她,蘇迪頓住腳步。

  “您的麵包忘記帶走了。”她聽見那名男人在背後追來的腳步聲,蘇迪深吸一口氣,才轉過身去麵對他。

  “抱歉,我太粗心了。”

  蘇迪拎著買來的麵包一路返回,她沒有返回自己與親人的家,而是優先趕往治安廳,她必須向自己的上司匯報這件事。

  路上,空中下起了小雨,雨絲密集如一層冰涼的霧,雨點低落的聲音分散了她的注意,燈光昏暗的街道上,一把隻手從背後捂住她的嘴,一個冰涼的銳物刺進她的心口,卷起劇烈的疼痛。

  蘇迪的心跳在一瞬間停止,疼痛使她分不清自己的嗚咽和雨水倒灌進耳朵的水聲,緊接著便是代表死亡的寒冷湧進她的全身。在死前,蘇迪聽到那個男人在她耳邊嘶啞的嗓音。

  “真巧,我也認出你了。”

  說完,那個男人愉悅地笑了,發出如尖嘴動物一般“咯咯咯”的笑聲,手中被雨水混合的血仿佛能令他產生極大滿足感。

  然後,恢複了冷靜的男人粗糙地掩蓋了現場的痕跡,將血衣覆蓋在蘇迪屍體上,悠哉地搜刮了蘇迪身上的錢財和新鮮的奶油麵包。雨在這時候逐漸下得大了,如有神助般洗去了全部線索,男人佇立在漆黑的雨夜,表情貪足地將麵包中的奶油吸食殆盡。

  原本而言,這已經相當於絕對無法偵破的案件,犯罪者全程從容不迫,手段幹淨狠辣,幾乎沒有留下任何有價值的線索,但現在,憑借已故亡魂的記憶碎片,讓整起案件過程清晰地展現在人們麵前。

  庫倫有些神經衰弱地蹲坐在地,他剛剛同步重現了蘇迪死亡的全過程,承受了妻子全部恐懼與無助。

  在他手中,還捏著一把刀,刀柄處刻著一個歪歪斜斜的名字——巴倫·忐特。

  “我想我們可以慶幸沒有打草驚蛇,將那個家夥的五寸大頭貼粘在通緝令上。”荷蘭德說道。

  巴倫·忐特,這正是七年前那名連環殺人犯的名字,現在他再度出現在荷蘭德眼前。

  莎沒有參與過當年的追捕,不如說,現在正是這名大有潛力女治安官第一次接觸這樣的案子,她的神情凝重下來。

  “廳長,我想我可以繼續加入到巴倫·忐特的抓捕當中。”庫倫的情緒穩定下來,至少他不再語無倫次。

  荷蘭德賞識地看了他一眼,“你確定?要知道,你的女兒才十三歲,她剛剛失去自己的母親。”

  “我想,我的女兒和我都不是懦弱的人……但我不能替她做這樣的決定。”庫倫的表情柔和下來,他看向休瑪麗。

  還沒等庫倫發問,休瑪麗已經堅定地回答道,“父親,請別擔心我,我可以照顧好自己,而且我相信,你一定能把罪犯抓回來。”

  “啊,那個……聽我說一句如何?”

  這時,一個男人的咳嗽聲打斷了他們的交談。

  “您有什麽想說的?橋特奇先生。”

  “需要的話,那個叫……巴倫·忐特的人,我也可以參與抓捕。”查理語氣慵懶地說道,但即使如此,他也沒有留給眾人說“不需要”的機會。

  他擺弄了一下自己的徽章,“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這玩意兒好像有點特權?既然要殺休瑪麗的家夥是那個人搞出來的,那這件事也和我有關對吧?”

  “橋特奇先生,您完全可以觀望,”庫倫說道,“您有知情權限,但不代表您一定要幹涉進來,這太危險。”

  “不,你也知道那個家夥有多記仇,”查理搖了搖頭,“我攔了他的複仇,那家夥一定會將怒火分我一份,我可不打算坐以待斃,行動起來總比坐在背後瑟瑟發抖安心。”

  說著,他看向荷蘭德,“不是嗎?”

  意外的是,荷蘭德竟然點頭,“沒錯,純白教會的幾位,您們的工作已經結束了,庫倫,莎,和我回治安廳,至於橋特奇先生,您可以和我們一起走,也可以回宅子。”

  查理擺了下手,表示他不跟隨。

  “好,那請您近期不要離開多羅克斯,最好不要離開東區,否則我們將無法保護您的安全。”

  話音剛落,庫倫已經安頓好他的女兒,專業人士們也完成了收尾工作,準備帶著設備凱旋,以荷蘭德為首的治安官三人打道回府。

  一眾人再次展示了他們的工作素養,僅僅幾句話的功夫就一哄而散。

  休瑪麗眨著眼睛,和僅留在宅子裏查理對視。

  “要去我的宅子裏坐坐嗎?”最終查理說道,休瑪麗點了下頭。

  “廳長,我無法理解,您怎麽會同意,巴倫·忐特的案子,無論他怎麽說,這對於一名普通人來說實在是太危險了。”他們乘坐馬車,剛一回到治安廳,庫倫就跟在荷蘭德背後喋喋不休。

  荷蘭德被他叨叨得頭疼,“你真覺得他是普通人?”

  “正常人會在最危險的時候,跟個沒事人一樣坐在沙發上看戲?”

  荷蘭德說道,“我一直在觀察他,我可以確信,他沒有一丁點恐懼的情緒,完全沒有。”

  這時莎插嘴說道,“人在麵對本應恐懼的現象時卻不恐懼,這隻能說明,要麽他完全不怕這些,不怕鬼魂,要麽他了解這些鬼魂的一切,或者幹脆一點,這鬼魂和靈異現象沒準就是他弄出來的。”

  “你是說……我的妻子,蘇迪她?”

  “不,應該隻有那些靈異現象是他搞出來的,”荷蘭德說道,“不知你有沒有發現,你的妻子靈魂前後根本是兩個態度,在對話時,她的態度太友好了,根本不像是會製造那些畫麵的樣子。”

  庫倫的表情很複雜,“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也可能是因為某些機關,才製造出那樣駭人的一幕,但有兩點,一直支撐著我的結論。”

  荷蘭德嚴肅說道,“在你的宅子中,他雖然一直坐著沙發上,但並不安分,我看到他曾幾次轉頭看向客廳中的角落,我本確認,那裏什麽都沒有,直到播放錄音時那裏出現了黑影,牆上的鐵絲也變得通紅。”

  “你說他看得到鬼魂?”

  “至少猜測是如此,”荷蘭德說道,“如果這可以判斷為巧合的話,還有一件事,更讓我對他保持警惕,甚至是……敬畏。”

  “在他救了休瑪麗,我第一次見到他,審問他後,我和莎都曾忘記過他的長相。”

  “明明他的照片就放在我的辦公桌上,明明覺得熟悉,但如果沒有檔案上的標注,我絕對不會對著那張臉聯想到‘橋特奇’那個名字,並且完全無法回憶起他的樣貌。”

  “直到再次見到他本人,我才恍然大悟一般回想起來,立刻認出他。”

  庫倫本該覺得難以置信,但當他與妻子跨越生死再次對話後,他倒是覺得這一切沒那麽難以接受。

  “庫倫先生,我們一開始也很震驚,”莎說道,“但是您想想,您現在還能回憶起橋特奇的樣貌嗎?”

  庫倫聽著,腦子開始翻找起鄰居的臉。在他的印象中,那位鄰居眉眼清秀,鼻梁筆挺,有著一對深黑如墨的眼睛,他看上去很年輕,遠不到自述中那般年齡……但無論怎麽回憶,他都無法在記憶中找到一張合適的臉,與那些形容相對應。

  “我好像……也不記得了。”

  聽到庫倫這話,莎和荷蘭德紛紛露出一個“看吧,我就知道是這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