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小醜
作者:九輪空      更新:2021-04-07 06:55      字數:3633
  “嘿,瞧你這家夥,既然是小醜,不就應該像個吃飽飯的蠢豬一樣笑嗎?”

  麵目醜陋的男人將小醜踩在腳底,不停地逼迫他吃下倒在地上的飯菜。

  “我做什麽?你憑什麽用這樣的眼神看我?”男人的麵目猙獰起來,不斷用腳踢著小醜的肚子,剛吞下的食物拌著胃液,又一股腦吐了出來。

  出入這裏的基本是中產階級的人渣,他們高不成低不就,收入不多但足夠穩定,因此在受夠了社會的壓力後,他們選擇以更暴力的方式將負能量宣泄出去。

  在奈普托眼中,這是比任何罪犯更加醜陋的嘴臉。他們平日扮演著為人平和的普通人,唯有進入這家小店時,才會把最醜陋的一麵毫無保留地展現出來。

  這些客人是病人,這裏的服務者同樣也是,他們已經患上名為屈服的可怕的疾病,麻木且驚恐地應付著生活。

  自那以後,奈普托患上了嚴重的厭食症,無論多麽美味的佳肴,擺在他眼前時,都會變成喚醒他回憶的糞土,這才造就他如今弱不禁風的身軀。

  這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滿足一個人的惡趣味,那個人坐擁這一切,安穩地坐在幕後,觀賞一切的鬧劇。他的身後是一位聖黑教會的大人物,因此這家有違倫理的餐館才能長久地經營下去。

  奈普托恨透了這裏,在三年前,他用盡一切辦法以死相逼,好在歡樂小店的老板不打算將事情鬧大,並且看在最後的情分上,這才放過了他。一段時間內,奈普托對過去的恐懼占據了整個心靈,即使離開那裏,那段時光也對他造成不可磨滅的影響,令他一事無成,變成了流浪街頭的乞丐。

  奈普托一直不認為自己逃脫了那段恐懼,反之,即使現在回到這裏,他的雙腿也會止不住顫抖,好在,他可以永遠是一個用笑容掩蓋傷痛的小醜。

  而現在,他打算做他最擅長也最厭惡的事。

  奈普托拉過一位服務員的手,那是位個子矮小的女士,當她手中托盤傾斜的瞬間,她展現出一種習以為常的驚恐。

  嘩啦一聲,她手中的果酒盡數灑在奈普托身上,而那位服務員女士立即下跪,低賤地請求客人的原諒。

  那一刻,哀求的女士簡直像個奴隸,很難想象,早已明令禁止奴隸買賣的現在,竟也能讓奈普托升起這種想法。但在這同時,奈普托也從這倒瘦小身影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立刻大喊起來,但他不知道那些話是衝誰說的,但總之,他神經質地大叫起來,“店長!你們店長在哪!我要見你們店長!”

  服務員的臉霎地白了,她的哀求並不是懇求客人的原諒,她知道,那種事在這家餐館是不可能發生的,但哪怕卑躬屈膝,她也一定要守住這份工作!

  來這裏工作的全部是曾在西區的可憐人,他們無依無靠,更不懂得用法律保護自己,如果失去工作,不僅是自己或是家人,都一定會死在饑餓和疾病中。

  但奈普托的大叫斷絕了她的念想,她知道,如果客人提出辭退她的要求,哪怕這位客人是個沒點一份餐的窮人,毫無疑問,她一定會失去這份生存的資本。

  可其他服務生不會管顧這麽多,聽從客人的一切要求就是他們的工作,立刻有人衝進後廚,傳達這位客人的要求。

  女服務員苦苦哀求奈普托的原諒,她用嘴吻著奈普托破舊的鞋尖,當她狼狽地抬起頭看向奈普托的表情時,那是一個她經常見到的,醜態的笑。

  但與更多人不同,奈普托的笑容像極了一位小醜,很快,他眼中的笑容淡去,笑容逐漸變得悲傷。

  他嘴唇輕動,對女服務員說出一句話。

  對方隻是瞬間就讀懂了奈普托的意思,隔著糜爛吵雜的人聲,她清楚地聽見了。

  然後,女服務員釋放般地,露出一個釋懷且絕望的,淒慘的笑容。

  “早該死了,你們該死,這家店也該死。”

  奈普托憎恨著,憎恨這裏的一切,憎恨世界的一切。世界創造了心靈可憎的人類,人類支配著更弱小的人類。他憎恨著那些支配者,同時也憎恨著那些溺死在洪流的人們。

  他們不懂得掙紮,才讓圈套和繩索越捆越大,可以說,正是他們的妥協,才令支配者越發猖狂,令更多受害者墮入其中。

  他們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作為唯一掙脫出去的人,奈普托有權憎恨他們,他有權憎恨任何一人。

  奈普托·庫林,他是一個不擇手段的極端者,內心偏執的革命者,這樣的人在真正擁有力量後會更可怕,而查理在做的,則是暫時將力量借給他。

  正巧在監視後廚工作的店長終於趕來,他並不急切,在表現出足夠誠意的同時,同樣表現著他獨有的冷靜。他就如同一個裝成蚯蚓的毒蛇,在為你後院鬆土的同時,隨時準備著將致命毒素注入你的血管。

  當店長與奈普托見麵後,即使奈普托已經憔悴得不成樣子,店長仍舊第一時間認出了他。

  “奈普托,”店長眯著眼睛,肥胖的臉頰擠住眼皮,眼神中透露著一股凶狠的精光,“我警告過你,不要出現在我麵前。”

  奈普托大口呼吸著,他正感受直麵恐懼的快感,“我……我是回來,報仇的。”

  店長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一條線,此話一出,兩位強壯的保鏢瞬間擋在奈普托與店長中間,這樣看上去,奈普托簡直像一隻幹瘦的鵪鶉崽,實在不覺得這家夥能翻起什麽風浪。

  很多客人毫無緊張感地看著好戲,絕大部分店員已經龜縮著躲了起來。長時間工作導致精神失常的工作者早已被處理換下,沒人隻需一周兩蘇勒,西區能為他補充源源不斷的勞動力,現在這些服務員哪見過這陣仗,在他們眼中,店長比神明還要不可違抗!

  “我……我簽訂了契約,我和惡魔簽訂了契約。”奈普托似是宣布,似是告誡自己般喃喃自語。

  “惡魔?”店長對此嗤之以鼻,他以審視的目光掃視奈普托的裝扮,狼狽,簡直狼狽!他不覺得這樣的人能夠做到什麽,在他看來,這不過是奈普托精神錯亂的臆想。

  “嘿,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我看上去就快死了對吧?即使不死在你手裏,我也會很快死於營養不良對吧?”

  奈普托已經冷靜下來,他歎了口氣,“真遺憾,我現在不會死,即使是死,也是死在我完成所有夙願以後。”

  店長不屑地看著他,精神錯亂後來找他討說法或者報仇的人數不勝數,他還真沒把一個奈普托看在眼裏。像野狗一樣被趕走或是亂棍打死,在店長眼中,這是奈普托接下來的命運。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我這樣的人,你根本不屑一顧對吧,如果不是還有客人在這,你早就大打出手。”

  “但我已經脫胎換骨了。”

  說著,在所有人無比驚駭的目光下,黑影逐漸吞噬了整個歡樂小店,裝潢滑稽的小店頓時如黑夜降臨般,而在黑影逐漸出現的源頭上,一個更加黝黑的,擁有一對惡魔羽翼,眼冒嗜血綠光的黑影覆蓋在牆麵上。

  黑影張開的一瞬間,屋外死一般的幽寂,原本應該熱熱鬧鬧的商業街,現在就像真的處於深更半夜一樣,除了偶爾傳來幾聲詭異的貓叫外,隻有窸窸窣窣的,撥動草叢的聲音。

  場景一瞬間調換了,上一秒還是朗朗晴天,現在,呼嘯的風已經在拍打小店的窗戶,再加上那個始終注視他們的黑影,不僅是店長,店內的所有人都感到了恐怖。

  奈普托的地位瞬間上升,他壓低嗓音,陰沉地笑了起來。

  “不見棺材不落淚,這說的難道不就是你們嗎?但真的讓你們見了棺材,我還真有些舍不得。”

  店長一時不清楚奈普托的含義,但他清楚,那肯定不是什麽善意。

  “在我看來,你們所做的一切都是那麽的可笑至極,不思進取,你們自己葬送了自己的一生,因為即使沒有我,也注定會有更多的痛苦臨幸你。”

  “但無論我發表怎樣的觀點,做怎樣的抗爭,不思進取的人隻會永遠的不思進取,愚蠢的人永遠不會理解聰明人的想法,因為愚蠢,所以你們才會固執地堅持自己錯誤的理念。”

  奈普托搖著頭,似是在自嘲,“無力,實在太無力,這種先進,這種睿智,在權利的壓迫下不值一提。”

  停止思考會愚鈍庸腐,繼續思考會折磨自身,奈普托時常在想,他要如何脫離這種地步,他要如何才能不被愚蠢的壓迫者踩在腳下?

  他很失落,失落這種足以改變一切的力量為何不早一些到來。

  “你猜怎麽著?我覺得暫時性放棄,雖然讓你直接下地獄太過清淡,但讓你懺悔也沒有意義。”

  緊接著,惡魔的黑影凝聚為實體,他來到奈普托身邊,變為一個浸泡在黑色之中,有著一對惡魔羽翼的男人。

  那他對綠色眼眸如同黑夜中的光點,當人的視線與之相對時,隻感覺到幹冷徹骨的殺意。

  在惡魔的庇護下,奈普托慢慢開口,“我要這惡人,死於萬人踩踏與唾罵。”

  “……”

  查理動作慢了半秒,他覺得這要求似乎有點難辦。

  但猶豫一閃而過,不容刻緩的黑色液體將店長淹沒,無數低沉的耳語仿佛在折磨他的靈魂,而每一刻每一秒,他都在感受著足以攆碎他內髒與腸子壓力。

  那壓力仿佛萬人的雙腳,不顧他死活地踩在他的身體上,那耳語仿佛一句句歇斯底裏的怒吼與辱罵,折磨著他的精神。

  店長瞬間失去了語言能力,破布一般倒在地上,當黑暗散盡時,那個足有兩百多斤的男人已經被碾碎了全身骨架,變成一攤無骨肥肉。

  在場的人全都吐了出來,然後瘋了似的跑出歡樂小店,在逆流的人群中,奈普托無比平靜地觀賞這一切。

  “罪魁禍首死於萬人踩踏,間接加害者們在生存的洪流中殘存苟活。”

  此時的奈普托沒有半點表情,在他的一對眸子中,異樣的光在閃動。

  “看到了嗎,母親,這就是我的複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