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已矣
作者:烏衣笑      更新:2021-04-03 22:34      字數:4509
  “容詡容詡,你真的不管其他人啦!不幫忙可不代表就是惡人,還有不少外村民是無辜的,雖然他們的死活與我們無關,可誰知道上頭那老東西會不會下天雷罰你。”

  容詡淡淡道:“我並沒有毀掉避瘟樹,隻是把它們挪了地方。”

  但是,容詡並不打算將某些人庇護在靈樹之間。

  異蝶這時候提醒他:“你下一步做什麽,小屁孩他們跑遠了!”

  “這村外並無瘟疫,疫情在北方。”

  逃難者北方而來,怕是有人帶了瘟病進村又奇跡恢複,便死定了在此安家。豈不知南方並無瘟魔降臨,從疫情處而來,變以為到處都是疫情。

  也有明白人不肯離開,覺得這裏最安全,唯恐北方的疫情蔓延到南方而來不及逃命。

  被原村民和假山神統治的日子裏,和疫情處相比,哪個更受折磨呢?

  那些人見靈樹不在,而山間翠綠呈枯黃,有些棄了扁擔而逃,有些收拾了行李架著牛車離開,還有人相信山神存在留在此處。

  當然,他們不會認為容詡是山神,畢竟他是毀掉靈樹的人。

  “原來你才是邪魔,是你殺死了山神!”村民睜著布滿血絲的眼,看起來張牙舞爪,卻忌憚著不敢上前。

  “對了,我差點忘記一件事。”容詡手中捏著一團微光,不正是山神的殘留碎片,“原村民與那山神簽有契約,神靈已去,爾等世代為奴,何不跟著去?”

  說罷,捏碎了光團,那些曾經囂張的老者,瞬時雙目冒血。其他人見此慘像,不想走的也迫不及待逃離。

  異蝶說道:“那小屁孩已經走了,你那個交易完成了沒?”

  餘光散去,人族倒下成片,容詡活動了下手指說道:“周銘英的執念已經拿到了。”

  “什麽時候?怎麽一點征兆都沒有?”異蝶不信,“他的執念不是無法和魂體相連,無法溝通嗎?”

  “周銘英無意識,自然要尋一個有意識且可靠的身體將自己遮掩起來,讓他代替自己的意識。”

  異蝶反應過來,又疑惑:“這麽說,莊銘憶不是那惡徒的兒子,而是……不會吧,周銘英死後半年,莊芯娘才查出有的身孕,那些不是東西的家夥就盯著自己女人懷上身子,不可能到6個月大才發現吧!”

  “所以一開始就想錯了,恐怕是莊芯娘早已和周銘英有了夫妻之實,後周銘英被害死,莊芯娘被擄去後,她發現自己懷有周銘英的骨肉。這時候未出世的嬰胎必然被殺死,周銘英為了自己的孩子的安危,執念壓製了胎體的生長,直至半年後解開,那惡漢便認為是他的孩子。”容詡說到這兒就停下了,隻要讓異蝶明白怎麽回事就好。

  莊銘憶便如此安然誕下,可是身體也發生了變化。活人的執念因其健在,或許有機會達到心願,所以作用並不大,僅有死者的執念,如置之死地而後生,生前願感越強,心願越少,執念力亦越是強大。

  可這樣的執念屬陰,鬼魂執念壓製□□凡胎,腹中男胎陽氣脆弱,碰上了陰氣竟是陰差陽錯,成了雌雄共體。

  “這些皆是你自己猜想嗎?可之前山上那位又是誰的執念?”

  “莊芯娘意識清醒,曾一度以為自己活著。唯一周銘英利用了他自己的殘念,這莊銘憶外貌和麵相看來並不是惡漢之子,周銘英又如此護著他,推測出來並不難。而山上那位……我不認識。”容詡淡淡回應,“不過莊芯娘可能認識他。”

  讓植被枯萎的東西便是煞氣,這裏不種果樹因為無法存活,身處南方卻連莊稼都種不好,原村人糧食缺少隻夠吃,留點力氣去打獵,而外村人舉家而來有點積蓄。

  外村人一見瘟疫比疫情處更為凶猛,趕緊收拾包裹,有些人家趕了牛車,有些騎著騾子奔走。唯原村人什麽都沒有,大家在他們半死不活之時,拿回了被搶走的所屬物。

  他們早想離開這裏,又害怕外麵的瘟疫會蔓延至此。如今這裏要成病魔的天下,他們便毫不留戀地離開。

  但是,原村民與這兒曾經的神修簽下過契約,他們永遠不能離開。

  這裏隻有煞氣,沒有瘟疫,但他們認為自己被瘟疫包圍了……快死了……

  濃鬱的煞氣擾亂了神智,那些被他們害死的人又走到身前。有年長慈祥的老人,被他們驚擾出心疾而死。有人把年輕的姑娘糟蹋了使人投河自盡,可曾經清麗的女子,全身血淋淋的麵目猙獰,看上一眼就要噩夢連連。

  不……他們現在不正是做夢嗎?隻是夢境而已,總會醒的!

  等他們醒來,懷裏又有年紀鮮嫩的少女,有些人還生了兒子。

  對了,茶館老頭的漂亮孫女還待字閨中,不知多少人盯著,包括那死了婆娘的老賴。

  姓賴的惡徒已經死去,死得無聲無息,脖子上有五個血淋淋的窟窿。

  莊芯娘不在了,她被兒子莊銘憶拉著離開,這片村莊的生機被奪走,他們被契約的枷鎖束縛在此地,隻能等死。

  容詡頭也不回任由他們自生自滅,唯有異蝶轉過頭望了一眼,看到了並不陌生的一個人。

  “那……那是!”

  “怎麽了?容詡也回過頭看,什麽也沒有。”

  異蝶揮揮翅膀:“你事兒辦完了嗎?要不要回惡魂涯看看?”

  “這時候惡魂涯會出什麽事?”容詡剛才被注入一股執念力,但還肖想這山上的執念,卻不知執念主人是誰。他想跟著莊芯娘他們,探查下此人的線索。

  “你還想去幹什麽,你跟著那些凡人幹什麽,惡魂涯恐怕有變動!”

  容詡停下了腳步,在想著什麽,也猜到了什麽。

  宿傾已被他厚葬,在師父上方載了一顆樹並未立碑。就算“地府”的人出來,也不知道宿傾在哪兒,宿傾是否有過他這個徒弟。

  “那現在,更不能回去了。”他背對著惡魂涯,離開布滿煞氣的地方。

  他理解異蝶的意思,剛才異蝶看到的,便是“地府”的成員,“地府”也發現了他。

  但現在回去,不是代表自己也發現了“地府”,發現惡魂涯的異樣?

  要當做什麽都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

  莊銘憶帶著一幫人來到懷城,早有意料被人攔住,檢查身上是否感染瘟疫,盤問從何而來,也不讓進城,趕他們去懷城相鄰貧苦村落住著等消息。

  芯娘蒙著紗也擋不住麵容的異樣,她取下金釵遞給守衛說道:“小女莊芯娘,懇求守衛大人把金釵交給城中的莊員外,或者周員外也可。小女是周家兒子,莊家獨女,若是親人重聚,兩家必有重賞。”

  守衛接過金釵,歎了一口氣:“我便把東西交給周員外吧!”

  芯娘感覺不對問道:“為何不是莊員外,我爹出了什麽事?”

  那個守衛被同伴拉扯了袖子,欲言又止,被芯娘糾纏著拉住不放。這女子看似纖瘦,力氣大得驚人,他一個彪形大漢掙紮好一會兒最終放棄便鬆了口:“那年莊家老爺丟了女兒,丫鬟也被野狗咬成兩截,野狗是叼走了女兒,他以為女兒成了野狗的餐點。從家中院子裏的狗洞鑽出去的。他那時候聽信風水先生,故意留著狗洞,不料這口洞害死了自己的女兒。莊老爺等不到女兒歸家,未來女婿也消失了,便鬱鬱而終。”

  另一個守衛拿著芯娘的金釵找了周家人,周家老爺親自來城門口接人,還未認出哪個是芯娘,一見與兒子神似的銘憶,關懷的話語堵在嘴邊,兩行淚順著臉頰落下,泣不成聲。

  他還是在人群裏尋找芯娘的身影,直到看見一雙熟悉的眼,雙目不再清澈,就像死人的眼睛。麵紗下的輪廓無法說謊,可看著看著,多了些不好的感覺。

  “芯娘,是你麽?”

  芯娘點了點頭,她想回應,但她的聲音很奇怪,並不想嚇著周員外。

  “這是銘英的孩子……芯娘你看到孩子他爹了嗎?現在在哪裏?”

  芯娘無法回答這個問題,越想越悲痛,悲痛到發出沙啞難聽的聲音,流下了兩行血淚……

  懷城,茶館,竟有個講故事的人。

  那人一身麻布灰衣,喝了一口清茶,嗓音嘹亮:“你們知道本城西北相鄰出,有一座叫作惡魂涯的地方嗎?那惡魂涯附近,有一座曆史悠久的無名村莊,後來被人成為惡鬼村。”

  客人調侃著問道:“怎是惡鬼村?村裏難不成住的都是惡鬼?”

  那人道:“這位公子說對了一半,村裏確實住著惡鬼,卻非真鬼,而是真人假鬼鬼都怕。很多時候,人啊!可比鬼更可怕!”

  “哦?果真如此可怖?”那人甩手合上折扇 ,倒是起了興意,“我是要看看因何恐怖,快快道來!”

  “那村子本無名,村中代代祭拜山神,可那山神非真神,而是個邪魔占了原來山神的洞府假扮而來。邪魔慫恿他們去偷去搶去作惡,直到有一天北方來瘟疫,很多外地人逃到這裏。奇跡的是一個染上瘟疫的人一到這兒,病就好了!”

  “原來啊!邪魔占的山神洞府種有靈樹,可以抵抗疫情,那些本村人一聽可樂了,占著世代在此居住就認這地方為主人,要外村人聽命於他們,要用他們的錢財祭奠邪魔,為了娶媳婦生兒子,一個個大把年紀的老家夥要娶他們年輕漂亮的黃花大閨女。”

  “都這樣還有人不滿足,有個賴姓粗漢,頭腦一熱溜進懷城,見到莊家大小姐。那個你們也聽說過莊員外的獨生女芯娘吧!”

  那些已經成婚而立的男子都有印象,連連點頭。他們當年少時意氣風發,些許人有幸見過莊芯娘,驚為天人。

  人人都道懷城兩大美人,莊家閨秀與梁家碧玉。莊芯娘善舞,她生得是花容月貌,體態輕盈,揮袖搖舞若見蝶兒紛飛。可憐被惡狗叼走,生死不明,這說書人一講大家恍然大悟,敢情良家美人被惡棍擄了去,說那些人為惡鬼也是再恰當不過!

  說故事的人道著這些年那個惡鬼村發生的事兒周銘英救妻被殺,莊芯娘誕下周家之子後逃離,與車夫一同被惡鬼燒死。

  “不對啊!”還是那個青年發出了疑問,“不久前,我還聽莊姑娘來了懷城認親,你說芯娘死了,那認親的人是誰啊!”

  另一人打斷了青年的話:“我聽周老爺說了,那個不是莊姑娘。唉……就是有些奇怪,既然不是莊姑娘,那時周老爺為何盯著她叫喚著‘是你嗎?’”

  這個謎團在活人眼中不過是匪夷所思的纏繞點,但都是來聽說書的,他們更感興趣的是接下來的故事。

  “我外城來的,聽你一直在講大家閨秀莊芯娘,那另一個小家碧玉是何等美人?”

  提起美人,那青年的眼睛也亮起來:“本地人都知道,梁家老爺子的姑娘梁仙兒啊!人如其名,那模樣不比芯娘遜色……”

  “可惜了……”有個書生搖搖頭閉上了眼。

  青年的神色又黯淡下來:“可惜了……”

  外地那人也不知發生何事,說書人娓娓道來:“梁仙兒當年也不知被多少媒人踏破了門檻,梁老爺子心疼閨女不想讓她早早嫁人。乞巧節那天,梁姑娘和朋友走在一塊,走著走著就散了,然後人就沒了……”

  敘述人沒有講下去,那書生接上了話:“梁老爺子找啊找,找到了說的那個惡鬼村,從樹洞裏找到了女兒的遺體……”

  “容詡,你怎麽知道這份執念的主人是誰?”

  將那怪異的力量融入自己體內,執念也不再掙紮,與其說完成了交易,其實不過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莊芯娘未被抓,賴姓惡漢未進城。

  那梁仙兒穿著簡樸布裙,和姐妹們有說有笑的,周圍的年輕男子時不時偷偷欣賞她的容顏。

  變戲法的請梁姑娘鑽進箱子裏,再打開姑娘不見了。他又說要進箱子找姑娘,然後箱子再也沒打開過。

  看客發現不對勁後,打開箱子一看是空的,變戲法的家夥擄走了梁姑娘!

  後來梁姑娘經曆了什麽,誰也不敢想象。大家幫把姑娘抬出山下葬,看到女兒傷痕累累屍身,那老爺子變得瘋瘋癲癲的,一直以為女兒還活著。

  “那個姓梁的長輩,就是莊芯娘提到的車夫。她口中的年邁老者,怎會是十八歲少女的父親,這事情已經過去很多年了。”

  那老者記掛了女兒很多年,永遠停留在最後見到女兒的那時刻,她繡著歪歪扭扭的花兒送給了她的父親。梁老爺子把手帕隨身攜帶,永遠牽掛著停留在十八歲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