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本惡
作者:烏衣笑      更新:2021-04-03 22:34      字數:4430
  直到有一天,那個男子打聽著村裏的異常,還說可以幫他找回母親。

  但母親已經死了,如何找回?難道招魂?

  他把這話放在心上,卻未當真。

  沒想到,母親真的出現在他麵前,麵目依舊潰爛可怖,卻還像是活生生的人!

  那個醜婦也看到了他,醜陋的麵容笑著落淚,猙獰萬分。

  “憶兒,是為娘,還認得為娘嗎?”她抹了抹自己的臉,摸到凹凸不平還帶粘稠的觸感。

  “嗚……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厲鬼將自己蜷縮起來,村民有些拿著武器的,膽子又大了點,想著上前能不能把她敲死。

  銘憶不語,雙腿卻已邁開,擋在自己母親麵前。

  他的娘親,終於回來了。

  但以他一人之力,無法保護娘親,他的目光投向了容詡。

  容詡答應過他的,不會食言,在惡民衝上去要把他拉開時,他們都不動了。

  “我不懂是什麽法術,不過你之前說的應理說我算明白了點 ,所以還是請你屠了原村人,要我付出什麽代價都可以。”

  容詡挑眉:“那可否回答我的問題,何為應?何為理?”

  “應為殺母之仇,弑殺恩人之仇,搶奪民女之辱,惡意謀財之為,恃山神為靠山肆意欺壓他人……”銘憶連連說了十大罪,“此為應,這些人難道不該殺?”

  “理為惡民殺害無辜弱小,侮辱生者親人,踐踏死者尊嚴,為世間禍害,卻絲毫不覺自己有錯,此等人即使無仇也該抹殺!”

  容詡點頭:“確實該……但是……”

  “但是不止原村民,其他人也是,那麽多壯漢,還怕那些老成幹皮的原村民?如果他們對付原村民,有像今天對付莊氏一半的勇氣,原村民早已不在。你知道他們為何變得那麽懦弱?”

  銘憶發著呆,過會兒搖了搖頭:“並不知。”

  容詡指著西北方道:“你不覺得那邊的天空有點黑嗎?”

  “那不是瘴氣?”

  “瘴氣不至於將天色染黑,那是煞氣。”容詡不待對方詢問煞氣是何,他指著那些不能動的村民道,“煞氣可染人心智,把人底子裏的缺陷和欲望放大,那些村民有賊心沒賊膽,因煞氣擴大,又有山神為靠山,便開始膽大妄為。”

  他看著一個個人,村民雖然不能動,但還有意識,還能聽到,眼睛眨巴眨巴的。

  “那他們沒有錯,都是因為煞氣?那些懦弱的人又如何解釋,也是因為煞氣?!”

  “也有煞氣原因,吸收煞氣越多越惡,所以你母親逃跑,外村人也有去告狀了。他們懦弱非原罪,而是起了貪欲。看到錢財心動了,幫忙盯著莊芯娘也照做了。會被煞氣影響的人,本身內心藏惡,可人族內心哪個不藏惡?”

  當然,容詡沒有說,村裏還有極少數不受煞氣感染,他們不藏惡,正義淩然無愧於天地。但他們改變不了局勢,因為支持的人太少了,這時候出頭便是自己毀滅還牽連他人。

  所以銘憶不敢回去,那些人收留了他,給他食物。但他們人太少了,不敢公然反抗。

  這些人真的沒有一絲惡念?

  也許不是,他們好像是沒有自私的惡念罷了,有些惡念源於守護。

  就像莊銘憶,他有屠村的滔天惡念,但似乎並未受煞氣影響。

  不,他應該也受影響了,本來或許隻想殺幾個人,現在說要屠村。

  “一句話,這忙到底幫不幫?”

  “無需幫忙,他們自食惡果,我隻需告訴所有人一件事。在我告訴他們之前,先談好交易。”

  異蝶急了,飛在容詡耳邊亂轉:“你和那小屁孩談什麽交易,不是要找周銘英的執念力嗎?”

  “山林間就發現了一種執念,我以為是周銘英的,但無法溝通,所以打了個賭。不過,就算沒有把握,我還想到了另一種可能。”

  異蝶驚呼:“這麽說,你還不確定這份執念是誰的?!”

  銘憶不知自己身上還有什麽可交易的,又聽容詡說道:“莊銘憶,村民作惡多端,有把你母親的遺體交給山神,使她化為幹屍數年,無法轉世輪回。我讓惡民承受惡果,讓你娘親轉世成人,你可答應將你擁有的任何一樣東西交給我?”

  銘憶不知道自己身上哪兒還會有什麽好東西值得覬覦,他什麽都沒有,為了解脫這一切,他願意連命都搭進去。

  “不要……不要……銘憶莫要應他!”

  芯娘恐怕還不知發生了何時,唯恐容詡奪走銘憶的性命。

  “我答應,別聽我娘親的,我是孤兒,一個人活著也無意思。”

  “我不要你的命,隻要和你溝通拿走一樣東西,你答應了才能拿走。”

  銘憶答應了,就算要他的命也在所不辭,但容詡並未說要他身上的什麽東西。

  容詡背對著莊銘憶,解開了村民身上的束縛,那些人發現自己可以動了,臉上並無欣喜,更為懼怕。

  原村民見識過山神殘魄的法力,外村民也有親人死在山神手中。他們看著容詡肆意擺弄村民的行為,感覺到了凡人與“神”的距離。

  就像當初無法反抗山神,隻有敬畏很恐懼,什麽都做不了。

  容詡看著他們,麵無表情。他的神色染上了周圍的氣氛,灰白暗淡的顏色,仿佛下一刻,所有人都要掉入深淵。

  異蝶原以為容詡要說出山神不在的真相,但接下來聽到的話……

  “我至此捉拿邪魔,邪魔假扮這裏的山神,慫恿原住民為非作歹、欺男霸女。我現已將之除去,而這邪魔的幫凶,煩請這裏的掌事者處理一下。”

  這話一出,場麵瞬間炸了!

  “什麽?我們拜的一直是邪魔?!”

  容詡道:“正是,哪兒有神仙讓人去作惡?隻有妖邪才會作惡。”

  一個村民不服:“山神庇佑我們,這裏不受瘟疫侵襲就是證據。”

  這人一語激醒了眾人,紛紛點頭響應。

  “是啊!邪魔待的地方必然魔氣衝天,怎麽會讓普通人適應!”

  容詡回應道:“地方是好地方,這裏原是本座的到場,我在山中種了靈樹,後出山遊曆數百年。歸來見這妖邪占了我的道場,還自稱山神並作惡多端。”

  百年前的事兒原村民怎會知道,他們恐怕還以為容詡就是那山神。

  又有人疑問:“可山神助我們傳承子孫後代,不然我們那麽大年紀哪兒能娶到媳婦,生了兒子?”

  容詡嘲諷一笑:“傳承子孫?是為了傳承你們的供奉吧!它怕你們斷子絕孫了,就沒人給它祭祀,沒人朝它跪拜了。”

  “可是他幫了我們……”

  “它害了你們。”容詡眼裏閃爍著異樣光芒,卻無半點憐憫之色,“你們聽它的話沾了血,做了惡,你們死後會下地獄。”

  現在地府潰敗,哪兒有地獄?

  地獄在人間。

  “不不不……我們不想下地獄,都是那個山神……啊呸,是邪魔做的!”

  “是啊!都是那個騙子,那個假山神,它騙我們去作惡!”

  “不關我們的事,我們是無辜的,我們什麽錯都沒有!”

  原村民紛紛跪下,朝容詡跪拜,喊著以後他就是山神……

  容詡揮袖朝來強風,將他們掀起翻滾,一個個被翻得灰頭土臉,麵朝地下,吃了一嘴的泥也不忘爬起來繼續跪拜。

  他們惡債累累,卻是無比惜命。

  他們珍惜自己,卻不給他人一點點尊重。

  “你說,你們是無辜的?”容詡聽到了連他都覺得很好笑都話。

  “是是是,沒有那個邪魔的唆使,我們怎麽會有那麽大膽子!”

  “對啊!神不都是對的嗎?它假扮成山神,我們都聽它的,它說什麽都是對的。我們要是知道它不是山神,就不會聽它的了!”

  容詡看向對他卑躬屈膝的另一個人群,走到一個十歲左右的小丫頭麵前問她:“你很聽話嗎?是不是很聽父母的話,他們讓你做什麽就做什麽?”

  小女孩穿著整潔的衣裙,從衣料上看是村內條件較好的人家。她現在怯生生的,想躲在父親身後,又被容詡喚了回來。

  容詡隻要一個眼神,那女孩的父親將女兒推到身前。

  “看吧!你很聽你爹的話,他讓你過來,你就不會逃,是不是?”

  小女孩下意識點點頭,還是不敢說話。

  “那我問你,如果你爹讓你去偷東西,你還會認為他是對的嗎?”

  “當然不是,這是錯的!”這次女孩出聲了,聲音很嘹亮,所有人都聽見了。

  容詡指著那些原村民,問女孩:“那麽山神讓他們去搶劫,去欺負人,是山神的錯還是他們的錯?”

  “都錯!他們和山神都是壞蛋!”

  “住口!神仙在此,大呼小叫的真是好生大膽!”原村民急了,有人開始嗬斥女孩。

  “你幾歲了?”容詡安撫地摸了摸女孩的頭,半個身子一側,卻沒再看他們。

  小女孩眨眨眼,軟軟地道:“九歲了。”

  容詡笑容擴大,語聲充滿嘲諷:“一個小丫頭都知道善惡是非,爾等最少有不惑之年,年長者已然耳順,難道還不如這九齡之女?”

  “年幼者哪能辨得是非,請山神明鑒!”村長帶頭三叩首,惡狠狠地瞄向女孩那一處。可那女孩已被她父親拉在身後,村長這一瞪正巧與那中年男人的視線對上。

  那男人氣一上頭,有容詡在有底氣,怒意揭發:“哪兒是什麽邪魔慫恿,不過一直有這賊心無這狗膽!不過是借著靠山放開了狗膽,這靠山可以是假山神,也可以是大財主,隻要能滿足自己不付出代價,誰都可以!”

  “胡說!胡說!我等不識大字之人,最容易被糊弄,不知者無罪有何不可?!”

  “好一個不知者無罪,還大言不慚有何不可,我看是無知無畏罷!”容詡言語間已將魂力擴張,周圍泥土結成冰霜,“我種下的避瘟靈樹,竟然庇護著一群惡人。那由我毀去靈樹,也是了卻當年種下的惡果。”

  這話一出,不止的原村民,搬來外村民也驚慌了。

  “上仙,我等有何錯?我等不過也是受害之人!”

  容詡道:“那假山神在害你們親人性命那一次之後,便因為作惡多端被限製了法力。假山神未發難時,你們反抗原村民未有阻止,它的範圍隻有山林,村莊住區無法到達。你們隻要想一想,都能考慮到。”

  他們沒想到嗎?

  其實,他們都想到了。

  但是,沒有人站出來。

  至少,沒人敢起這個頭。

  凡人害怕超越平凡的東西,包括他們村裏的“山神”。

  即使沒有敬仰,但“畏懼”二字,也足以使他們卻步後退。

  看來這煞氣並非隻影響了原住民,同樣擴大了外來住民的懦弱和貪婪。

  莊芯娘當年也曾被同是外來者的一名出賣,因逃跑被抓數次,告密者全是原村人?原村人就那麽幾個,都如此碰巧遇見了?

  那些人手不沾血,也沒坑賣少女,卻是給惡徒推了助力。受害者原可逃離,他們卻因蠅頭小利把本可回家的人重新推入深淵。

  這裏真正無辜的人,能有多少?

  容詡沒再有任何行為,他隻是說了,剛才在村民推卸之時,將這裏的避瘟樹都摧毀了,瘟疫很快蔓延至此。

  “你也不是山神,山神怎會引瘟疫來此!”一個年邁的原村民一直保持跪著的姿勢,忽然站起便往前傾,摔下吃了一嘴土。

  “靈樹乃我種植,就算毀去,也是毀我自己的東西,與你們何幹?”容詡笑言,揮袖一指,“你們看,靈樹沒了,山林也不似之前那般蔭綠,開始枯萎了啊!”

  村民也顧不得叫罵,動作快的收拾包裹逃命。距離這裏最近的便是懷城,可懷城查得嚴,就怕瘟疫傳進城內,進城者要查父母子孫鄰裏。

  而村內有些人並非皆是逃命而來,逃案者也有那麽幾個。

  容詡看著情緒不明的莊銘憶道:“在村裏挑幾家人,帶著你娘的金釵進城。”

  聽說靠這孩子能進懷城,以往對莊銘憶不屑一顧的人也腆著臉湊過去懇求。

  莊銘憶把金釵握緊,一腳踢開抱著他大腿的家夥,招呼了曾助過他的人,趕著恐慌降臨村內前衝出村口。

  他曾和母親逃跑,路線再熟悉不過,帶著若幹人等去往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