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者如斯
作者:烏衣笑      更新:2021-04-03 22:34      字數:3715
  “憶兒,你想出去嗎?”

  銘憶抬頭望著唯一和他親近的娘,雙眼閃現了希望。

  默認了,他想離開這烏煙瘴氣的地方。

  芯娘拉著銘憶的手,趁著夜色在叢林間奔走。這裏的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深夜的村子格外安靜,大家都睡下了。

  芯娘他們的腳程加快,可就在這時,眼前出現了人影,看人數竟有十來個!

  “芯娘,那麽晚怎麽在村口的道兒上?”

  “芯娘,大半夜還帶著孩子出來,不會是想要逃跑吧!”

  “賴老大費了好大功夫娶到的美嬌娘,你這麽一跑,他可多傷心呐!”

  看得出來,說話的都是原村民人,其餘的一聲都不敢坑,是外村民人。

  夜色深,他們背著月光,芯娘看不清是誰,隻知道其中一人搓著雙手,不用看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麽。另外兩人也不是好東西,他們好像盯著芯娘頭上的發釵。

  雖然村外瘟疫肆虐,再好的東西也難換成錢財,可金銀珠寶對這些人的吸引還是不小。

  銘憶扯了扯芯娘的衣袖,把她從焦慮中拉出來。她想到還有個孩子在這,不能在此時退縮。她拉著孩子往回跑,回去的路就是村莊,他們不會追太緊。

  但並不代表她要回去了……

  她之前就讓銘憶探了路,鑽進村口的叢林有條下滑的小道,下去就很難看到人影,更別說晚上了。

  果然身後的人不緊不慢跟著,原村民也是看有不少外人在,有齷齪心思的也暫緩下來。她若是真的回了村,恐怕會被那些人盯上。

  “娘親,這裏這裏……”銘憶小聲撥開草叢,拉著芯娘躥了下去。

  這片叢林雜草橫生,摔下去倒也不疼,人被濃密草叢遮蓋,那些人見芯娘消失了也尋不到人。

  待他們離開,芯娘想爬起來,被銘憶一把壓下:“噓……”

  他們靜靜等了快一盞茶的時間,那群人又回來了。

  “你想太多了,他們不在這兒的。剛才在旁邊草垛裏候了那麽長時間,喂了蚊子那麽多血著實難受。”

  “那奇怪了,這小娘皮怎麽那麽快溜了?”

  “要麽回村了,要麽已經逃了,既然找不到,就找賴老大去,那可是他婆娘啊!”

  待他們的聲音漸漸遠去,兩個腦袋才探了出來。見沒有了人影,便穿梭在叢林間,摸索著小道兒走向出口的地方。

  “憶兒,你相信這裏有山神嗎?”

  銘憶麵無表情地搖頭:“就算有,也不是山神。神該是庇佑善者,怎會幫刁民行惡?”

  “那憶兒認為他們祭拜的是什麽東西?”

  銘憶答道:“他們祭拜的根本不是東西,是個惡鬼。”

  一對母子走到了岔路,天已蒙蒙亮,有一輛馬車從第二條道兒行駛著。

  芯娘見到了希望,朝著馬車擺手,馬車是主人是個年過半百的老伯,他停了下來,詢問芯娘去何處。

  “我做的是載人生意,本要一大早去懷城接人,你們娘倆要是順路,我少收你們點路費。”

  芯娘沒有錢,她帶了幹糧要給對方。她頭上的金釵是周郎送的,不可給出去。

  老伯見這對母子衣衫破爛,隱約露出的肌膚有劃傷痕跡。已經那麽狼狽了,那女子頭上竟還帶著首飾。他行走大江南北,什麽事兒沒遇見過?便也沒為難芯娘,讓他們直接上馬車。

  芯娘和銘憶坐上了馬車,馬車比想象中的舒適,他們坐在軟墊上,打開了隨身帶的幹糧。芯娘還想把這幹糧作為車費墊著,但老伯沒有收,說是免費送。

  太陽升起,氣候帶了些暖意。芯娘不知距離懷城還有多久,到離開村子的時候她也清醒了。

  她知道周郎去了,在村子裏生不如死想輕生的時候,總覺得周郎還陪伴著她。

  芯娘知道,那是她唯一活著的寄托。

  銘憶累得睡著了,終究是個孩子,母親又在身旁,他蜷縮在自己懷裏,沒有任何防備。

  她也好想父親,她不在的日子裏,爹一定很傷心。

  想著想著就要落淚,架著馬車的老伯好像發現了什麽,開始和她說話。

  “這位夫人是要回老家探親嗎?怎就隻帶著孩子出來?”老者說著隨意,實際就想知道孤兒寡母天不亮就出門,她的丈夫何去?

  “夫君已逝,今日帶著孩子回娘家。”芯娘聽老伯主動和她說話,真是怕極了,不敢多回一句。

  她真是被村裏的惡漢嚇怕了。

  “夫人莫怕,老夫家中也有一女,年方十八,長得也水靈,媒婆都快踏破門檻了。”老伯架著車,話像是隨意說出一樣,“閨女大了,也該嫁人了,可我沒有兒子,隻有這一個閨女,嫁出去就很難見她了。”

  “孩子她娘去得早,老夫也未續弦,把唯一的閨女捧在手上。想到那丫頭要嫁人給婆家洗衣做飯,心裏著實難受。”

  老伯說道這,也沉默了。

  芯娘抹了抹臉,把淚跡擦幹。她掀開布簾往後看,那村莊早就看不到了。

  她的笑容剛綻放……突然間消失了……

  “老伯,求您快點,後麵……後麵有人要害我們娘倆!”

  老伯手勢不變,他朝後望了望,竟真有幾個漢子舉著火把,速度不慢地這裏奔來。

  老伯甩了甩鞭子,“啪”地一聲打在馬屁股上,馬嘶鳴一聲速度加快,馬車跌宕得搖醒了銘憶。

  銘憶睜開惺忪的雙眼,正要問何時,見娘親指了指窗外。

  他掀開窗簾一角,盡管早有準備,還是被來人氣勢洶洶驚嚇到。

  “老伯,您要是能救我們母子,芯娘做牛做馬都會報答您!”芯娘不顧馬車內失衡的軀體,朝著前方跪下磕頭。她還想拉著銘憶磕頭,被老伯製止了。

  “不用,算是為我女兒積德了。”他揮舞這馬鞭,這馬也越來越快。那姓賴的漢子被逼急了,把手上的火棍扔了出去!

  他自己帶頭要燒死老婆兒子,後麵的人也一個個扔出火把……

  車被一根根火把擊中,一下子燃起來。

  火舌舔舐著棚頂窗簾,灼熱與焦味迎風闖入,馬被熱感驚醒瘋了般亂跑,老伯已經控製不住,撞上了路邊的樹幹,連著樹也一塊兒燒起來。

  馬兒被燒到了尾巴……接著是身上的皮毛,淒慘的嘶吼聽著萬分心驚。緊接著是老伯的慘叫聲,這個無償援助他們的人滿身火焰,痛苦地在地上打滾,卻揣著懷裏東西死死不放。

  眼看火勢蔓延至後座,芯娘自知將死,無法逃過,可銘憶不行,銘憶一定要活著!

  “我的兒,娘親對不起你,隻能母子分離!”芯娘本是弱女子,這一天,她的力氣出奇的大,一把舉起兒子拋出車外,“憶兒,若是哪天出了村子,就去懷城找你爺爺和外公。你可以改姓周,你告訴他們你叫銘憶。”

  但銘憶終究是孩子,即使逃離火災也無法逃離刁民。他被母親拋起落地,摔到了頭一陣暈眩。那群惡民已經追上來了。他知道再爬起來也來不及了,便就著躺下的姿勢作暈倒狀。

  其中一個漢子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即使疼痛難忍,他還是故作茫然,問什麽都是不知道忘了,最後被認定摔壞腦子失憶了。

  他逃過命劫,僅僅是保住了命而已。

  幾個漢子開始翻看燒焦的屍體,奇怪的是芯娘頭上的金釵又消失了。

  另一個漢子在老伯身上搜索什麽,從他死命護著的懷裏抽出一塊手帕。手帕被燒得焦爛,半邊完整的地方繡著手法並不好的月季花。

  “切……一張破手怕,護得連命都不要了!”

  “哈哈……指不定是相好送的,老頭年紀那麽大還有豔福啊!”

  “說不定就是這小娘皮,為了讓老頭護送她便勾引了去,不然哪兒能身無分文送人出去?賴哥,你媳婦爬牆嘍!”

  “倒也可惜,老子這輩子沒見過那麽水靈的小娘子,賴哥不要可以送我啊!我不嫌棄是二手貨,燒了太浪費了!”

  在剛死去的人麵前調侃他們殺死的人,在麵目全非受盡折磨的屍身邊上談笑風生,好像他們害死的不是人,隻是剛剛弄死了幾隻獵物。

  銘憶呆滯地看著他們,隻要別人覺得他蠢,他就很安全。

  有一人過來捏了捏他的臉,像是上癮了般搓揉他臉上的肌膚,嘴裏嘖嘖地嘀咕著是個男娃太可惜了。

  這話聲音也不小,被邊上人聽著了笑罵道:“是男娃才好,傳宗接代,能有很多孫子呢!”

  那人反駁:“要生男娃還是女娃都容易,床上收拾收拾婆娘就完成的事兒。可生個好看的閨女太不容易了,村裏的小娘皮,有幾個是水靈的?”

  姓賴的大漢娶了美嬌娘,原村民個個羨慕嫉妒,自家妻妾也就稱得上年輕秀氣,哪兒能和莊芯娘那如花美眷相比。

  倒是芯娘的兒子和他老娘八分像,生得是冰肌玉骨、唇紅齒白,要是女子,怕早就定下了婚事,被原村民霸占了。

  也就是姓賴的大漢知道銘憶的特征,他誰也沒告訴,難道是為了護住兒子?

  笑話!這個“兒子”和小白臉太像了,他沒法當他是自己兒子。

  芯娘生得美,那周銘英也是俊郎非凡,這孩子兩樣都占,長大何等妖孽!

  想到這,惡漢都激動起來了,他哪兒會嫌棄小子長得像他死去婆娘的姘頭,反正不是他親生的,要是還能生孩子,當女人使又有什麽不可?

  回去後,惡漢找人看著銘憶,去集市買了不少十來歲少女穿的衣衫,多是裙子,還有紗衣,順帶了些廉價的木簪。

  惡漢把芯娘給銘憶備的男裝都扔了,逼著他穿上裙衫。

  給銘憶的衣服,有青衫粉裙,透紗衣紫襦裙,若是女孩必然喜歡得緊。然而,銘憶看著被燒毀的男裝,雙拳握緊……

  銘憶慢慢長大,聲線變低,他每次出去“玩”,都會弄髒弄破裙子。漢子看著他臉色越來越黑,不知是因為花了他不少錢的衣服,還是銘憶變低的聲線。

  銘憶夜歸,出了一身汗,打水擦身時發現有人窺探於他。心中了然,將毛巾掛在肩上,來到牆角掏出自己那玩意兒就要方便。

  那被窺視的感覺瞬間消失了。

  但他不再敢留在那裏,每晚便去茶棚老者家過夜。

  因為在那個畜生眼裏,他快到了“可以生孩子的年紀”。

  直到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