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殘魄
作者:烏衣笑      更新:2021-04-03 22:34      字數:3666
  迷霧將容詡和陌生門客隔絕開,兩者卻愈加接近。隱隱約約看到有些許人影在向他們靠近,動作僵硬緩慢,看不清麵容。

  異蝶翅膀一撲,借風散去迷霧,為山林遮掩的紗布終於被揭開,看到的卻是這麽一副畫麵。

  十來個村民打扮的人……不,應該被稱為幹屍吧!十來個村民樣子的幹屍徐徐走來,他們的速度並不快,卻像有人指引一般,朝著目的走來。

  目的,自然是容詡他們。

  但鬼修並不懼怕幹屍,幹屍在容詡眼裏,就像惡魂涯中的低微惡鬼,沒有神智,弱小易摧毀。

  鬼修的氣息很隱蔽,敵人修為不高,並未發現容詡是何方妖孽,故召來幹屍探路。

  “幹屍與鬼修勉強有同類擦邊,你試試看能不能控製他們?”異蝶提醒道。

  容詡聞言,便嚐試著驅使他們帶路。

  異蝶的話倒是奏效,這些穿著破爛麻布的死者,接受到死亡訊息的魂力,對容詡消散了敵意,多數折回身子朝反方向走,想必是要回到他們“主人”身邊去。

  而有一個幹屍猶豫不決,仿佛還有意識,在驅使她的魂力中掙紮。

  “是高等些的幹屍嗎?”容詡對幹屍不了解,異蝶雖然修為不怎麽樣,好歹鬼修做的時間比他長。

  異蝶也分辨不清,那幹屍從外貌上看,死時也不過二十來歲。她渾濁的眼珠還在轉,要不是身上死氣沉沉,軀體呈灰色也潰爛了些,還真像個落魄的活人。

  “這具幹屍我好像哪裏見過……”異蝶遇見的凡人不多,也不過剛出惡魂涯不久,見過的人或許僅限於村內。

  “長得和那個男孩有一點像。”容詡淡淡道。

  異蝶道:“聽你這麽一說,還真是有那麽一點像,隻是一點……她會不會是那孩子的老娘?”

  那個幹屍女子渾身衣衫破爛,不論是有衣遮身還是裸露的地方,都沾滿了泥沙。她的大半麵容盡毀,容詡見過模樣更不堪的宿傾,對這樣醜陋到驚悚的臉已經淡然。

  聽村裏人說,男孩和母親幾乎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但這麵目全非女人,從五官中能夠辨出和男孩有一點像,已很不容易了。

  “很有可能是,她的臉上的疤痕為火灼傷,那孩子的母親是被燒死的。”容詡加固了魂力,女人的雙腿不受她自身控製,被迫轉身顫顫巍巍跟著幹屍群走。

  此時女子脖子上精致的瓷瓶,吸引了容詡的視線。剛才加固魂力控製時,那瓷瓶晃了一晃。

  “跟著他們,或許能找到操控者。”容詡淡淡說道。

  異蝶怒:“你當操控者特別傻嗎?等著被你抓?還沒分清修為高低,甚至魔修鬼修都不知道,你就直接進林子?”

  “不應該是鬼修,也不像魔修,但能確定修為並不怎麽樣。”眼見幹屍進入林子,容詡抬腿跟了上去。

  “你進去是直接對付那家夥嗎?”異蝶化為原形,跟著容詡喋喋不休,“你有把握嗎?就這樣打草驚蛇真的好嗎?就不能從長計議把握時機嗎?”

  容詡:“你好煩……”

  那些幹屍穿過一片密林,就待在一處地方停留不動了。那裏有一顆參天大樹,樹上印刻著符文。

  異蝶道:“容詡你看看,這種符文什麽來頭,並非是鬼修用的。”

  容詡靠近了目標,對手的身份更接近真相,他神色動容,頓時豁然開朗:“原來如此……”

  “容詡,你感覺到什麽了嗎?”

  “非魔亦非鬼,山神確為‘山神’。”容詡指了指麵前的一顆樹,異蝶才發現眼前的參天大樹,竟是一顆巨大的避瘟樹。

  異蝶詫異,一臉不信:“你可怎知為山神,神修怎會墮落至此?”

  容詡道:“其實神修最易墮落,即使非末法時代,大神供奉不斷,小神也最易被遺忘。神修靠供奉信仰修習,若是缺少供養,輕則修為止步不進,重則修為倒退。所以,有些神修為了人族的供養,編織了一套又一套故事去欺騙的比比皆是。”

  異蝶有疑問:“那現在這個神修為何躲在避瘟樹內,既然是神修,在此等亂世不是最容易受人族庇佑嗎?”

  “那首先他得活著。”容詡道,“山神已死,留下殘魄,殘魄無棲息處便轉入了避瘟樹內。避瘟樹也算法寶,怎會自然生長於荒野中,若我未猜錯,定然是山神生前催長。避瘟樹就有他的氣息殘餘,山神殘魄可居於樹內不被排斥。”

  異蝶反應過來:“那山神自知必會隕落,便提前在樹上印刻符文,以殘魄續上前世積累的香火。”

  容詡點點頭,總算認同了一次:“山神身死,香火中斷,神修可重生,代價是更多的香火和信仰。”

  “我明白了。”異蝶說道,“原村民開始祭拜山神之時,山神是真正的山神,或許祭拜山神是原村民每一代的習俗吧!”

  “或許不是習俗,而是傳承。”容詡看著那些死去的外村人,除了那個男孩的母親,沒有其他年輕的女人。

  原村民裏,本身就沒有女人。

  “傳承?山神為何給人族傳承?”異蝶在惡魂涯呆了太久,雖去過人間,但去的也是城鎮,這等小村莊都未踏足過。

  “這等小小山神,易斷了供奉。為了保住這微薄的供奉,他與村人祖先簽下契約,他們世世代代供奉,山神便讓村內風調雨順,瘟疫不侵。”容詡的話道出,那些幹屍開始蠢蠢欲動。

  容詡將一切視若無睹,繼續道:“因為契約,外村民的供奉給予的功德有限,如今原村民年紀最小的都已不惑之年,還沒有為山神供奉的後代。而山神非財神,村子距惡魂涯太近,鬼氣限製莊稼豐收,原村人都較為貧窮,娶不起村外的女子。”

  話音剛落,山林陰風陣陣,煞氣肆起,吹亂了容詡披肩的烏發。

  周圍群樹搖曳,唯有巨大的避瘟樹屹立不倒。粗糙的樹幹上精致的紋路冒出紅光,那些一動不動的幹屍突然狂躁起來。

  幹屍移動著他們笨重的身軀,一步一踏,硬是在幹燥堅硬的土地上踩出深深的腳印。

  容詡未理睬這幫行屍走肉,反手一指,為繁瑣的符文添上了一筆。

  符文上的紅光把新印刻出來的一道填滿之後,幹屍群前進的節奏開始亂了……

  容詡麵無表情,聲色冷傲:“神修無德,殘魄無智,餘力低微。故意用齷齪手段放大村民渴欲,為自身謀求利益,功德與信仰已皆無。殘魄本不應存留,又犯我手中,當誅!”

  符文已難控製幹屍,卻還能分辨敵我。它們朝容詡方向一通亂抓,因容詡為鬼修氣息內斂,符文控製混亂,幹屍一直無法擊中目標。

  隻是如此,容詡也感覺到了殘魄的憤怒與無力。

  這時候,那女性幹屍撲在容詡麵前一通亂舞,她是這裏唯一有意識的死者,卻被符文亂了心神。

  容詡魂力集中崩出,魂力將那顆避瘟樹開了個大口,直接穿透樹幹上的符文。

  符文被完全破壞,其餘幹屍紛紛倒下,僅有那個女子依然站立,眼神呆滯地望著前方。

  容詡為她輸入一絲魂力,女子吸收了魂力,開始轉了轉眼珠,打量四周。

  “還記得自己叫什麽名字嗎?”容詡看著她問道。

  女子剛清醒過來,見到陌生的環境畏懼不已,可有什麽比她現在的模樣更可怕?

  “我在哪兒?你是誰……我夢見自己死了,現在又醒過來……我的孩子呢?”女子神智未完全清醒,但她還記得那些事,記得那場大火,記得自己遭遇了什麽。

  “你已經死了,接受事實吧!”

  女子眼神空洞:“我……已經死了……不是夢?”

  容詡搖了搖頭算是回應她。

  異蝶看她猶豫不決,又一臉茫然,不知要拖多少時間才認清事實。於是用殘餘的迷霧製成一麵鏡子,舉在女子麵前:“活人會是這樣子嗎?你的心口已經爛了,人還活得了嗎?”

  “不……我還有意識我一定活著!心爛了,可是它還在啊!”

  異蝶將鏡子往下照:“你身上全是血汙,你嗅得到嗎?這具身體全是腐爛的傷痕,你能感覺到疼痛嗎?”

  女人閉上眼不敢再看,死死握著胸前精致小巧的瓷瓶:“你不要和我說話了……我還活著,我要去找我的孩子!”

  “不論信不信自己生死與否,這不重要。我隻是想告訴你一件事。”容詡停頓了下,壓低聲音,“你的兒子,那個男人現在還讓他穿著姑娘家的衣裙。”

  本像是調侃的話語,女人聽後如遭雷擊,那瓷瓶被她顫抖著放下,落在項前搖曳擺動:“那畜生……竟是還未放過他……”

  “你的孩子很聰明,那畜生並未得逞。可來日方長,以後會如何也說不準。”容詡斟酌著語言,觀察對方的神情。他也沒料到一具幹屍的臉還能如此變化,女子頸上掛的瓷瓶內充滿了死氣,卻還有一份像是執念的東西,她在脫離山神掌控後能快速清醒,也是這份執念給予了幫助。

  不對,那也不是執念。

  “那我該怎麽辦……我現在就去找那畜生,我就是死了也不放過他!”

  “我可以幫你。”容詡說道,“但我要知曉一些東西,你如果知道,就一一告知於我。”

  女人抬頭看他,三份疑惑七分不信。

  “原村民人數少,卻敢肆意欺男霸女無人反抗,不過是仗著山神作威作福。山神早已隕落,你和這些人被害死之後,就成了他的傀儡,供其殘魄驅使。如今殘魄被我鎮住,會數天無動靜,這時候去對付那些刁民,他們無依仗,不攻自破。”

  女人將這些話聽進去,若有所思……

  “冷靜下來了嗎?好,現在,我問你幾個問題。”

  一席風吹醒了神智恍惚的女子,她愣愣地看著通往村民住宅的林間小道。

  “你姓甚名誰,城鎮之女何故嫁來至此?”

  “你因何而死,為何被山神殘魄所困?”

  女子聞言,紅□□液自空洞雙目流下,可怖至極:“小女子姓莊名芯娘,懷城人士,家父莊言琛,家母早亡。小女子與周家次子周銘英從小長大,早年定下婚姻,卻是一次街市相會,為小女子噩夢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