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健哥也不多說，伸手入懷掏出寶玉，桌上一丟：“你要的寶貝，我給你帶來了。”

  錢發激動地連忙將木匣打開，一塊菜盤般大小的翠紅寶玉呈現眼前，頓時眼內精光乍泄，小心翼翼地將它捧在手心，取出水晶鏡仔細鑒別一番，單看玉質確是極品，那時欣喜萬分，目光裏盡是貪婪的光彩，撫弄了好一陣子，才激動連聲道：“夢寐以求，夢寐……以求呀。”

  雙手搓弄幾下，那寶玉竟爾通體溫熱，湊到臉上溫熱感更強，甚至有些發燙，錢發止不住興奮地驚呼：“‘和氏璧’果然神奇，果然神奇，百聞不如一見呀。”

  見他亢奮如醉的神態，一邊的小健哥暗暗浮出了一絲奸笑，那笑容好像在說：“天下間如果還有和氏璧，那就沒傻兒了。”

  錢發正為玉癡，小健哥突然伸手一摟，將寶玉奪了回來，肅容道：“按照約定，算清帳再說。”

  錢發手裏一空，閃了一下，這才從迷醉中清醒過來，擦了擦雙珠，笑道：“好說，好說，這賬本我早就給健少準備好了。”

  眼珠子一轉，移到了寶玉上，審了又審，忽麵色生疑道：“這寶玉雖是奇特，但究竟是不是‘和氏璧’還需……”

  話未了，小健哥快口打斷，故作不快道：“你要是連本少的話都不相信，那就算了。我冒著這麽大的風險把寶玉偷出來，難道是跟你鬧著玩兒？”

  說著，伸手就要收回寶玉。

  錢發忙賠笑道：“你我是老朋友了，我想健少也不會幹那缺德的事，我信就是。”

  小健哥點頭對他的話表示認可，故作模樣默然不語，心裏頭卻按耐不住地狂喜。

  錢發也不多說，在桌上小心放好寶玉，然後轉身走到一張櫃子前，打開鎖，拉開抽屜，取出一本賬本，又回身走了過來。

  原來錢發今日在辦公室養神，早有準備，養神是假，算賬才是真，心知這兩天小健哥必會前來交易。

  小健哥自然也心裏清楚這隻老狐狸日日夜夜想的是什麽。

  將賬本平展開，錢發狐笑道：“一手交貨，一手清賬。

  按照約定，本來三十萬就不少了，看在你我老朋友麵子上，就抵五十萬兩賭債。”

  小健哥點點頭，故作不為所動。

  錢發翻開賬本，將小健哥賭債統計出五十萬兩，大筆一揮，一筆勾銷，又給小健哥開了張單子，詳細記錄小健哥用“和氏璧”寶玉抵償賭債五十萬兩，以免日後鬧出糾紛。

  小健哥按照事前約定，又補充了一條，此寶玉權作抵押品，日後可以雙倍價格贖回。為保公正安全，又添一筆，發大潤賭坊王老板作證，畢竟這筆賭債的事發地就是在王老鬼的賭坊，盡管王老鬼沒在場，改日知會一聲即可。

  錢發熟練地銷賬開單，動作麻利嫻熟，不愧是幹銀行的，妥當後雙手將單子交給小健哥過目：“健少，你過目一下，沒問題的話就在上麵按個手印吧。”

  說著又將桌上寶玉抄在手心急切地觀摩起來。

  小健哥見他貪婪的模樣，心裏鄙夷一聲，接過單子略略一看，沒什麽問題，便道：“你寫得很明白，特清楚。”

  大喇喇地伸了拇指在上麵按了手印，錢發也幹笑著按了手印，至於見證人王老鬼的手印暫且留白，自然少不得。完事後，憑證一式兩份，兩人各自收好。

  無價“和氏璧”就這樣抵押給了錢發。

  錢發不禁得意起來：“久聞令尊藏有一塊無價寶玉，沒想竟而是千古寶玉‘和氏璧’，此玉令尊平時深藏高閣，吝於示人，唯恐被人覬覦，可見是多麽珍貴之物呀。

  如此珍貴不可得之物，今日卻幸落入我手，難道這就是天意嗎。”

  落入了貪財迷手中，老天算是瞎了眼，小健哥這麽想。

  卻聽錢發忽而眯起眼，笑眯眯道：“千古名玉‘和氏璧’，如此珍貴之物，想來令尊決不會輕易交給健少，不知健少是如何偷出來的？”

  小健哥一瞪眼：“誰看見我偷了？無憑無據可不要亂說話，賺了便宜可要賣乖呀，做生意要遵守道上的規矩，這寶貝疙瘩你可要給我保守秘密呀。”

  錢發皮笑道：“健少連我都信不過？你放心，作人該講誠信，錢某開銀行的，更懂得替儲戶保密，這件事我絕不透露半個字，你放心好了。”

  小健哥忽地低下聲來：“這寶玉雖不是我親自下手，但實不隱瞞，這事已經報官了，最近風聲緊，老錢你千萬收好了，隻可以關起門來自我欣賞，切不可當眾炫耀啊。”

  這混小子偷偷摸摸勾當自然心裏顧忌，錢發暗自一笑，也不數落他，故作憂慮道：“健少，如此，這寶玉畢竟來路不正，萬一官府查到我頭上，那可就……”

  小健哥滿不在乎道：“這個大可放心，官府裏我有熟人，會打點好關係，這寶玉失竊之事總會不了了之，日後是你的終歸是你的，有什麽好擔心。

  再者，長遠說了，老爹去世後，寶玉落入你手就更加名正言順了，就放心吧。”

  錢發擠出一絲肉笑：“嗬嗬，健少的話我一百個放心，咱們都是老朋友了，還有什麽信不過的，錢某也不止一次和你打交道了，希望咱們這一次像以往一樣合作愉快。

  你說得對，令尊一身的大病也沒多長時間了，去世後，這令狐家的一切還不是你說了算，一塊寶玉又算得了什麽。”

  小健哥瞟他一眼，見他滿臉狡黠之態，說不出的憎惡，這句話說得忒沒水平，咒我老爹早點死呀，奶奶地黑心賊，賺了東西還咒人死，Gross！不想和他廢話，目光轉到桌上賬本，翻了一翻，隻見上麵仍有許多密密麻麻的數字，忽覺驚訝：“抵了五十萬兩，怎麽還有這麽多呢？”

  錢發呲牙笑道：“健少不會這麽健忘吧？你欠下的賭債共計六十多萬，去掉了五十萬，還剩下十多萬呢。”

  這個小健哥當然記得清楚，前些日子在老鬼的賭坊密談時錢發報過賭債數量，隻不過仍被賬本上密密麻麻的數字感到驚訝。

  說清楚其實也糊塗，以小健哥的闊少風格，賭錢向來大手大腳，輸贏從來不問數目，也從不看賬本，輸錢隻管瀟灑按手印，事後隻要錢發報個數即可，這麽多年來究竟欠了多少債稀裏糊塗。前幾日直到錢發翻出賬本清算，才知賭債累積到了六十萬之巨。

  哼，六十萬又如何，本少爺也不過皺皺眉頭而已。

  如今一塊石頭就抵掉了五十萬，天無絕人之路呀，想我小健哥走到哪裏都會得老天眷顧，小健哥向來很迷信，很自我。

  如今五十萬巨債輕鬆一還，小健哥頓覺身子骨無比輕鬆，那料信手一翻，又被驚了一跳，隻見厚厚的賬本上簽字手印仍舊無數，上麵記錄的借款少則幾十兩，多則幾千兩，密密麻麻像螞蟻爬山一般，何其壯觀。

  小健哥看得頭暈，心中雖是明白餘下的賭債隻剩十多萬，但見到賬本上這般壯觀景象，心靈還是被小小地震動了一下。回想以往豪賭的那些快活日子，真有點往事不堪回首呀。

  一本爛帳，有什麽好看，看著心裏就煩，小健哥一把撂下賬本，滿不在乎道：“這麽說，剩下的賭債隻有區區十萬嘍。”

  錢發不陰不陽道：“確切地說，還有十一萬零八百兩。”

  “不過才短短三年間，你竟然給我記了這麽多賬？一萬零八百兩也記得這麽清楚，太會算計了吧？”小健哥故作不屑，揣著聰明裝糊塗，譏誚一聲。

  錢發也是混社會的老油子了，笑臉相對：“健少真會說笑，這話好像在說錢某賺你便宜。天地良心呀，這可不是我算計你，是你健少願賭服輸，我可沒有逼你呀。

  一筆一筆之所以記得這麽清楚，就怕以後有不明不白的糊塗賬，免得到時候健少又要罵我不地道。”

  錢發狡黠地說著，瞟了小健哥一眼，翻動著嘴唇：“況且我覺得這點債也不多呀，健大少爺家財萬貫，六十萬兩銀子算得了什麽？對你臨安第一大少來說還不是九牛一毛呀？”

  老狐狸嘴巴真大方，反正輸得也不是自己的銀子，蹲著說話不腰疼。如果比家產，本少哪有你這個開銀行的老狐狸有錢呢，六十萬銀子賭債還不都是借你的，在你的小金庫裏現在就堆著六十萬呢，本少手頭卻一兩銀子都拿不出來，還家財萬貫呢，這不是反著話譏笑本少爺麽。

  不能在這個老狐狸麵前丟了顏麵，於是小健哥裝作滿不在乎地道：“六十萬而已，對本少來說連牛毛都不如。本少隻需輕輕一揮手，隨風而去也，都不帶留下一絲牛毛的痕跡。”

  “有氣魄！”錢發緊跟著豎起了大拇指，一臉皮笑肉不笑。

  小健哥輕傲地斜睨一眼：“本少既然如此慷慨大度，錢掌櫃卻算得這麽清楚，是不是有點小氣了呢？”

  錢掌櫃神色不動：“本掌櫃小氣這話還是聽人頭一次說呀。”

  小健哥麵色不動，隻是嘴皮子在動：“六十萬賭債本來又好聽又好記，錢掌櫃硬是給算出個一萬零八百兩，錢掌櫃你是開銀行的大老板，還差這點零頭麽，就算儲戶到你家裏存錢，怎麽也得給點零頭小利吧，你說，不用我說了，你是不是有點小氣了呢？”

  這小子嘴皮子連珠炮一般，硬是把錢掌櫃一個愣，再聰明的狐狸，一時也措口不及呀。

  略一想，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