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死不能。

  這四個字，當真是說到了李無銘的要害上。

  他確實是想死不能！

  而且，這是他自己給自己的枷鎖，與別人無半點關係。

  “你說的對…”

  李無銘自嘲的笑了笑。

  他身上不再有生機流失，但那一雙無神的眸子，比之死，更讓人觸目驚心。

  千世戰仙，卻想死不能。

  可笑、可悲！

  “戰仙…”

  見李無銘如此樣子，那超元強者，還有所有來此的人，都低下了頭。

  “李無銘，你想死時，是想死不能。現在你不想死了，但你依舊要活在枷鎖裏！”

  楚生指了指自己，淡笑道“好比現在，你就必須為了你所謂的天下人殺了我。否則，上百頭超元境天凶出世，甚至會有突破超元的天凶出現，它們一起發難，你擋不住！”

  “道友，你能分身殺人，我也能。此刻，我已經分身前往搜尋了，半日，便能搜遍整個世界。”

  李無銘語氣裏毫無生氣，明明說的是霸道無比的話，卻聽著像是綿羊細語，無半點威嚴。

  “沒有我的阻攔，你可以，但我有在，你不行！”

  楚生目中金光一閃，再次印出金身戰仙的形象。

  李無銘空洞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驚異。

  就在剛才的一瞬間，他發現整個世界內，多出了無數屏蔽區域，範圍極廣，如果不是親自去探查，根本不知道內部是什麽情況。

  “模擬經絡，針對性的施法…”

  李無銘看出楚生的手段，苦笑一聲“道友，你非要逼著我，對你有殺心？”

  “是，但也不是。”

  楚生搖搖頭，道“李無銘，我比你高明，因為我能公私結合，做公事，也能完成我的私事。”

  “道友你替我複仇，防止我入魔，而後拿全天下的人性命逼我殺你，便是你說的公私結合？”

  “無知！愚昧！”

  楚生斷喝一聲“你看看我身後是什麽！”

  李無銘抬頭看去，隻見楚生背後，有成千上萬的人形亡魂虛影，大都是四十九家族的人。

  而在人形亡魂虛影背後，則是數不盡的各類天凶，像虎、像獅、像白象等等，全都纏在那人形亡魂身上，似是在撕咬著。

  “李無銘！”

  楚生目中黑光翻滾，周身被無數渾濁的氣息擁護，凜然道

  “我殺那四十九家族的人，不是為了你，是為了這天下人族鏟不公！但是！人族的事情處理完了，我還要鏟你人族對天凶一族的不公！”

  “物競天擇，你是本可飛升之人，卻為人族之私留守，壓迫天凶一族數萬年，斷了天凶的飛升路，這是大道之爭的不公！”

  “今日你若死了，我便不過分加強天凶一族的實力，隻均衡雙方，任由其爭鬥。但你不死，我便要做那天凶一族的領頭人，還這世間道統以公正！”

  “吼—！”

  楚生話音剛落，數十頭龐然大物浮空而來，化身人形站在楚生身後，各個氣勢驚人，帶著憎惡的眼神看著李無銘。

  “道爭…”

  李無銘再次苦笑“道友，事情到了如此地步，我卻依舊在受著你的恩惠。怪不得你說我的天威不完美，我這天主，是讓人族唱獨角戲得來的，不如你的有教無類，庇佑萬族！”

  “既然明白了，那還不動手？”

  楚生語氣依舊帶著幾分譏諷，道“你不是喜歡將事情攔在自己身上們，那我就給你這個機會。此時殺了我，你便能化解這積壓已久的暴虐之氣，而後誕生的天凶，便不會再天生對人族有惡感，方可有機會萬族同心！”

  “我明白了。”

  李無銘長舒一口氣，眼神有了幾分生氣，道“道友，我們先回山上，喝一杯茶。喝完了茶，我們戰一場，死生不論！”

  楚生見他如此，臉色好看了些，淡笑道“時間拖的越久，成氣候的天凶就越多，你不怕？”

  “唯有晚上打敗了我，道友你才能回去。”

  李無銘望向那斷壁殘垣的聖地，繼續道“道友你背了我天地間的暴虐，不惜拿性命相搏，我若連這半日都等不了，心境上就輸了，斷然不可能贏。”

  楚生不答，轉身看向元千嬌，道“你跟我上山，還是在山下等我？”

  “山下等你。”

  元千嬌擺擺手，道“這回，真去挑衣裳。”

  楚生微微一笑，順著李無銘的牽引之力，橫空挪移到戰仙殿內。

  大殿內，那煉器材料、功法等四座小山依舊在。

  隻是此看這四座小山，和第一次見時，已然物是人非。

  “道友，稍等片刻。”

  李無銘赤足走到殿內，從某個房間內，取出茶葉、茶具，再用法力搬了兩張凳子、一張桌子放到大殿門口。

  他招呼楚生坐下，熱水沏茶。

  除了他那雙始終空洞的眼神，其他的一切，都宛如一個熱情招待朋友的主人。

  “你還是想死。”

  楚生端起茶杯，聞了聞。

  茶香撲鼻，沁人心脾。

  但沏茶的人，卻難以自主的，在這杯茶裏，留下了一絲求死的意念。

  “是的。”

  李無銘笑了笑，道“如道友你一般，想戰死。”

  “以死來化解天凶的暴戾之氣，來當做你最後的退場？”

  楚生看出了他的心思，搖搖頭，道“千世的戰仙，名副其實，知曉了真相後，竟然還這麽護著人族。”

  “這一次，我為天下。”

  李無銘糾正道“我本以為，管著天凶，隻懲罰殺人的，放過安分守己的，便是善。可現在看來，我錯的很離譜。”

  “是很離譜。”

  楚生滿臉認可，道“天凶也是智慧生命，也有長生、飛升的需求。但你人族坐擁天下，豈會給天凶資源修煉？他們沒有資源，就隻能搶，搶了就必然要傷人、殺人。”

  李無銘喝了一杯茶，自責道“說到底，是我境界太低，隻將人族視做子民。若非我阻礙了天凶的道統，他們也不會生出如此怨恨。”

  他望向楚生的身後，那無盡的冤魂與怨氣，又是一聲苦笑，道“我當真是睜眼瞎！”

  此時楚生背後，聚集著此界天凶對人族的憎惡。

  數萬年來，這些憎惡深入其血脈。

  若是在其他世界，不死千萬人，根本平息不了這等怨氣。

  而且到時候，冤冤相報，怨氣平息一份，又升起另一份，如此反複，無有終止。

  也就是楚生有凡術，能夠將心靈能量抽離、匯集，所以給了李無銘一次性清理的機會。

  “我剛才罵你沒出息，但你此刻能靜下來與我喝茶，我佩服。”

  楚生敬了一杯茶。

  “責任，是枷鎖，也是力量。”

  李無銘回敬一杯，又恢複了幾分活力，道“我這千世，都是以真心待天下，縱然天下人都欺我，我也無怨無悔。”

  “所以，你想死，是覺得對不起自己的母親們。”

  “是的。”

  李無銘的眼角，落下一滴淚水，道“但此時轉念一想，我應該做的，是帶著悔恨活著，為她們祈福。”

  “所以，你不能死，因為你要積攢功德，為她們積福。我本以為，是天下人的安危，讓你放棄求死。”

  楚生感慨道“但現在看來，你先前是因為母親，悔恨想死。現在又因為母親，立下生誌，這世上的事情，當真不可思議！”

  李無銘不答，放下茶杯，默默望著天下。

  楚生也是不語，抬頭看著天空。

  臨近傍晚，李無銘起身，對楚生拱手行禮，開口道“道友，我要殺你，為了我母親，也為了天下人。”

  楚生還禮，道“道友，我要殺你，為了天凶一族，也為了我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