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相依
作者:冬沐雪      更新:2021-03-31 05:26      字數:4197
  當桃夭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她疲憊地將沾滿泥水的鞋子和褲子脫下來堆在門邊,赤著腳上樓走進浴室。

  溫熱的水流劃過她的皮膚,卻帶不走她心裏絲毫的寒冷。

  她仰著臉,任憑花灑中流下的水打在自己的臉上,淚,順著眼角,和水流一起被衝走。

  她對不起冥夜。

  這句話,不時地回蕩在桃夭的腦袋裏。如果不是因為她,也許冥夜能夠再次享受到小時候的家庭的溫暖。

  可是……

  她胡亂地擦了擦身上的水,套上睡裙,來到沙發上躺著。

  和平時一樣,她沒有開燈。

  在黑暗中,她一遍一遍地回味著今天發生的事。

  她好累,真的好累。

  明明不願過這樣的日子,可是,她別無選擇。回頭想想最初見冥夜的樣子,桃夭的嘴角不覺勾起一絲苦笑。

  妖媚入骨,火辣灑脫,是她給冥夜下的第一個定義。

  可是慢慢的,她發現冥夜並不像表麵那麽大大咧咧。

  她的心思很細膩,也很敏感。

  隻是生活太過殘忍,她除了將自己的細膩藏匿起來,別無他選。

  可是偏偏這樣她,遇上了這樣的自己。

  如今,她……她應該再也不想見到自己了吧,嗬嗬。

  就這樣,她呆呆地躺了很久。

  正當她迷迷糊糊要睡著了的時候,忽然,門鈴聲響了起來。

  桃夭一臉倦容,不情願地起身去開門。

  透過貓眼,她看見了失魂落魄的冥夜。

  此時的冥夜正眼神呆滯地站在門口。

  桃夭一驚,想也沒想,猛地拉開門將她拽了進來。

  隻見眼前的冥夜,渾身都濕透了,披散開的頭發黏在臉上,發梢和衣角都在往下滴著水。

  桃夭心疼地將冥夜的碎發別到耳後,淚水就在眼眶中打著轉,心中的愧疚,仿佛要將她撕裂。

  隻見眼前的冥夜慘然一笑,輕聲說:"我沒有地方可以去。"

  桃夭的淚水瞬間決堤,伸手猛地抱住冥夜早已冰涼的身體,不住地呢喃:"冥夜,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冥夜也緩緩地抬起自己的手臂環住桃夭的後背:"桃夭,你他媽就是個混蛋。"

  說著,淚水再次湧出,打濕了冰涼的臉頰。

  桃夭拽著已經瑟瑟發抖的冥夜一路上樓,將她整個人按進浴缸裏,然後將花灑和水龍頭都打到最大。

  她一件一件地把冥夜的濕衣服扒下來扔在外麵,又取來洗發露幫她擦洗。

  冥夜乖乖地任由桃夭上下折騰,眼神呆滯地看著浴缸裏的水,什麽也不說。

  桃夭認真地幫她洗過頭後,又幫她洗身體。

  手指劃過冥夜的鎖骨的時候,桃夭的手不由得頓住,眼睛再次模糊了。

  那朵鮮紅欲滴的玫瑰,還嫵媚地開在冥夜的鎖骨上。冥夜那天的話,再一次回響在耳畔。

  "如果我注定要活在你的陰影裏,那我不介意跟你承擔相同的痛苦。"

  她下意識地撫摸了一下自己鎖骨上已經被桃花蓋住的疤痕,然後迅速用手背抹掉眼淚,繼續幫冥夜洗澡。

  在溫暖的熱水中,冥夜的體溫漸漸恢複,身體也不再發抖。

  桃夭靜靜地坐在浴缸旁邊的地上陪著冥夜,擔憂地看著她。

  緩過來的冥夜緩緩開口:"我記得在你還沒有當上經理的時候,有一次,我被我繼父打得半死。我沒有地方去,就去了你那。"

  "嗯,我也記得,"桃夭溫柔地笑著說,"那天……好像也下著大雨,你渾身都濕透了,而且都是傷,你知道嗎?你都把我嚇壞了。"

  "嗬嗬,"冥夜一低頭,"那天我絕望地對你說……我完了,我什麽都沒有了。可是你對我說,"你還有我"。"

  說著,冥夜也溫柔地看向桃夭,眼睛再次濕潤了。

  桃夭哽咽地摸了摸冥夜的臉:"無論什麽時候,我都會在你身邊的,我發誓。"

  冥夜會心地一笑:"其實……我知道你一直都是真心對我好,我隻是……隻是不能接受你會騙我。"

  說著,她抬起眼簾,眼中一片慘淡。

  桃夭羞愧地低下頭:"對不起,我本來是想找個合適的時機告訴你,可是……"

  "算了,"冥夜打斷桃夭的話,哀傷地說:"告訴我,又有什麽用呢?我這麽傻,隻會被人利用罷了。"

  "冥夜,別這麽說。"桃夭的心都要碎了。

  她知道,冥夜是過不去冷峻那個坎兒,可是心裏的傷痕,誰也幫不了她,隻能靠她自己愈合。

  她拉住冥夜的手:"我還是那句話,你還有我。"

  冥夜聞言,淡然一笑:"我不想要你了,我想要酒。"

  桃夭一怔,然後也微笑著說:"你可以有酒,還有我。"

  "我靠。"冥夜皺著眉頭感歎。

  她蒼白的臉,逐漸恢複了血色。

  桃夭溫柔地撫上她的額頭:"餓麽?"

  冥夜乖順地點點頭。

  "那你自己擦幹了出來,臥室裏有衣服。我去給你準備些吃的,好嗎?"

  "恩。"

  冥夜看著桃夭同樣纖瘦的背影消失在浴室的門口,不一會兒,廚房就傳來了叮叮當當的聲音。

  她小心翼翼地從浴池裏站起來,走到鏡子前麵,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眼睛通紅,濕漉漉的頭發披在身後,可是鎖骨處的玫瑰,卻更加耀眼奪目。

  她低下頭,淡然一笑。

  等到冥夜穿好衣服來到廚房的時候,看見餐桌上已經擺上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陽春麵,裏麵放了荷包蛋,肉絲,還有西紅柿。

  除了麵之外,桌子上還擺著兩遝啤酒,一盤花生米,一盤雞翅,還有醬牛肉。

  都是冥夜喜歡的。

  冥夜不由自主地抿嘴笑著,心想這種配置,估計隻有桃夭能配的出來。

  她走過來坐在桌邊,也沒客氣,端起麵就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她一直很羨慕桃夭做菜的手藝,無論多簡單的菜,都能讓她做得有滋有味。

  桃夭單手托腮坐在冥夜對麵,笑著看著冥夜吃的狼吞虎咽的,不由得一皺眉:"你慢點兒,不夠我再煮。"

  冥夜一邊吃一邊點點頭:"你還不打算告訴我你之前的事嗎?"

  桃夭想了一下,歎了口氣笑著說:"故事很長,我隻是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沒關係啊,"冥夜嘴裏的麵還沒咽下去就說話,"反正時間有的是,你慢慢說。"

  "好吧……"桃夭微笑著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很多年以前,有一個小女孩……"

  "我靠,"冥夜一邊吃麵一邊抱怨,"你能換個更土一點的開頭嗎?"

  桃夭不滿自己被打斷,皺著眉頭說:"吃麵都堵不上你的嘴啊?"

  "好好好,"冥夜一看自己被嫌棄了,識相地閉嘴,"你繼續你繼續。"

  桃夭白了她一眼,然後重新開始:"很多年以前,有一個小女孩,她生在一個幸福的三口之家。爸爸是警察,媽媽是護士,他們每天都很開心……"

  ……

  夜已深,可是桃夭的故事卻還沒有結束。

  兩個女孩借著酒勁兒,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仿佛今天的不悅,都已經煙消雲散。

  其實有些事,何必去計較呢?隻要知道彼此是真心,細節,真的重要嗎?

  ……

  邊城是在路邊的一個拐角處找到冷峻的。

  那時的冷峻,目光呆滯地望向路的盡頭,靜靜地站在雨中,仿佛在等待著什麽,又仿佛在回味著什麽。

  邊城從車上下來,走到冷峻的身邊。

  他沒有打傘,陪著冷峻筆直地站在雨中。

  冰涼的雨水順著脖領子流到衣服裏,而冷峻仿佛沒有任何知覺一樣,依然一動不動。

  良久,邊城微微一笑,輕聲開口:"還說你隻是玩玩兒嗎?"

  "是啊。"冷峻聞聲,苦笑掛上嘴角,目光依然望向冥夜離開的方向,"隻不過這次玩得有點大。"

  邊城從褲兜裏掏出一盒煙,本想給冷峻點上一根,但卻發現,煙早已被雨水浸透。

  邊城輕歎一聲,順手將煙盒扔進旁邊的水坑裏。

  豆大的雨點打入水坑,激起一朵一朵的水花,將煙盒打得沉下又浮起,再沉下,再浮起。

  "後悔麽?"邊城看著冷峻菱角分明的側臉,戲謔地問道。

  冷峻的眼中沒有意思漣漪,隻淡淡的一笑:"什麽是後悔?"

  "嗬嗬,我最看重你的地方就是不受兒女情長的束縛,"邊城的表情依然波瀾不驚,看不出一絲情緒,"我還在猜想你這種狀態會持續到多久,看來……你也有玩火自焚的時候。"

  冷峻聞言,收回自己的目光,冰冷的目光掃向邊城。

  雨水順著發絲淌下來,聚集在下巴滴落在地上。

  黑暗的雨夜中,邊城那深不見底的眼眸,讓冷峻有一種錯覺,他覺得邊城,是永遠不會被感情束縛的人,他,已經理智到沒有感情。

  其實冷峻也一直在想,自己與邊城究竟差在哪裏,為什麽邊城能在大上海獨當一麵,而自己隻能屈居於他之下。

  如今,他仿佛明白了。

  非他自己太弱,實為邊城太強。

  胸有驚雷而麵不改色者,可以拜上將軍。

  對邊城而言,起止是驚雷,就算是手榴彈在胸中爆炸,也不會在邊城眼中激起一絲漣漪。

  他太知道如何利用自己,利用權利,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資源,他天生就是為算計別人而生。

  冷峻想到這,毫無表情的臉頰緩緩地換上了以往那種浪蕩公子的容顏,嘴角勾起一絲陰冷的笑意:"誠哥,你是在跟我說話麽?"

  "你以為呢?"邊城微笑著問道。

  "感情?"冷峻冷笑一聲,"我,沒有感情。"

  "很好,"邊城的嘴角也勾起一絲冷笑,他重重地拍了拍冷峻的肩膀,"成大事者,必當有所取舍,別讓我失望。"

  冷峻邪氣的笑容在雨夜中顯得格外妖媚,仿若誤入人間的精魅,冷豔地讓人感覺危險,卻又無法移開目光。

  "上車。"邊城說完,徑直坐回車裏。

  在與邊城錯開眼神的一刹那,冷峻的表情又回歸於平靜。

  他最後一眼望向冥夜消失的路口,然後輕歎一聲,轉身回到邊城的車上,隻留下清冷決然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