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方世羽說出這個字的時候，徐長生已經隨時做好了準備。

  他不確定方世羽身上，有沒有像遊炎天一樣被施加了封口之類的密法。

  可是……

  沒有。

  方世羽說道：“兩年前，薑家武藝高強的薑陽壽終正寢的消息，傳到我的耳中。”

  “我自幼習武，十年前又得遇炎真人，武藝突飛猛進。”

  “因此，我絕不願有我在的方家屈居人下，便抓住時機，帶領方家人一夜之間屠盡薑家，奪走薑家產業。”

  “從此，方家才真正躋身省城排得上號的家族勢力之列。”

  “……”徐長生眉頭一跳，問道：“就這樣？”

  “不然呢？”方世羽有些疑惑地看他。

  徐長生問道：“薑家不少人都會武藝，你怎麽可能輕而易舉地殺光他們？”

  “他們是懂點功夫，可根本不入流。”方世羽說道：“兩年前的我已是通了第三脈的強者，殺薑家那些普通的練武之人，完全是手到擒來之事。”

  不對。

  不對。

  從目前的情況可以得知，方世羽並不知道，那仙人就是薑家老家主薑陽。

  然後，徐長生這邊已經確定薑陽是活著的，並沒有在兩年前壽終正寢。

  如果薑陽活著，徐長生相信以他的本事，整個省城沒有一個勢力能攻下薑家。

  而現在的事實是——薑陽活著，而薑家被方世羽帶人殺了個一幹二淨！

  這是個巨大的悖論！！

  徐長生細想不出原因，便道：“那你剛才說，兩年前你見過仙人，又是怎麽回事？”

  “仙人恰巧路過省城，去青烏門見炎真人。”方世羽說：“我剛好在場，便有幸見其一麵。”

  徐長生皺起眉頭：“薑家滅亡，是在這之前，還是之後？”

  方世羽心態已崩，知無不言：“之後吧……”

  徐長生定定地看著一臉鼻涕淚痕的方世羽。

  腦子裏，開始思考從方世羽這邊得到的完全不對勁的回答。

  薑陽和遊炎天是師徒，這一點已經確定。

  而方世羽，算是遊炎天的部下。

  方世羽滅了薑家……是他方世羽一人之願？

  這絕不可能。

  問題出在哪裏？

  徐長生沉默了很久很久。

  遊岸等人都不敢說話。

  良久後，徐長生眼簾一抬，一針見血道：“薑陽羽化的消息，你是怎麽知道的？”

  省城不是個簡單的地方。

  這裏，表麵平和，實則無數勢力之間猶如財狼虎豹，明爭暗鬥。

  假如一個勢力的頂梁柱出了事，那這個勢力一定不會將消息泄露出去。

  比如，如今躍靈門少掌門一戰成名，英姿勃發深入人心。

  如果少掌門這個時候死了，躍靈門的風光便會消褪無數，所以躍靈門會盡可能地隱瞞少掌門死的消息。

  當然，這是假設。

  假設薑家薑陽死了，薑家人會竭力地瞞住這個信息。

  毫無聯係的方世羽，為什麽能夠就那麽輕易地知道了薑陽壽終羽化了呢？

  徐長生抓住了這個不對勁的點。

  “是方賢告訴我爺爺方龍虎的。”方世羽道。

  徐長生皺眉，竟然扯到已經被他殺了的方賢身上去？

  “方世羽，你應該已經知道了，我的目的是為薑家報仇，因此你們方家包括你，是一定要付出慘痛代價的。”

  徐長生淡淡道：“你如果有一絲撒謊，我會讓你和所有方家人，死得無比痛苦。”

  “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訴我，我給你們一個痛快。”

  方世羽無神地看了他一眼，慘然道：“關於薑家的事，就這樣了，很重要麽？如果你想知道我和炎真人的認識始末，我倒還有東西可以說。”

  徐長生注視著方世羽片刻。

  然後徐長生知道了。

  在方世羽的認知裏，薑家確實就是如此單純地被他方家鏟除的。

  而遊炎天和薑家的事，沒關係，更和那仙人扯不上一毛錢聯係。

  這就是方世羽立場傳達出來的信息。

  “不必了，我對你和遊炎天的故事，沒有興趣了……”

  徐長生深吸口氣，抬頭望天，此時已是傍晚，夕陽很昏黃。

  “薑陽……為什麽啊。”

  徐長生喃喃道。

  “叔叔！”

  突然，一道清脆驚喜的童聲傳來。

  徐長生身體一顫，轉頭望向從春蘭居方向興奮跑來的小女孩。

  她瘦弱白皙，單純的大眼睛如兩顆星辰，十分可愛漂亮，可見十年後是個絕色少女。

  “叔叔你來接稚兒回家了是不是？”五歲多的薑稚柳衝過來，小臉滿是興奮，仰著腦袋期盼道。

  她這段時間，在躍靈門很拘束。

  雖然這裏強壯的叔叔哥哥們對她很好，很喜歡她。

  可是她還是想回去呆在徐長生身邊。

  徐長生低頭看了她一眼，那滿是期待的童真雙眼，竟讓他不敢再看，下意識轉頭望向別處。

  徐長生不知道多少年沒有過害怕的情緒了。

  可是這一刻，他竟不敢麵對薑稚柳。

  他該如何麵對！？

  難道要和薑稚柳說，你的父母、爺爺奶奶……無數親人兩年前慘死，極有可能和你假死的太爺爺有關嗎！！？

  而薑稚柳見徐長生撇過頭，當即小臉一白，眼淚瞬間蓄滿眼眶，小聲道：“叔叔……你不要稚兒了嗎？”

  “呼……”

  徐長生長吐口氣，終於回頭，大手直接抱起薑稚柳，往春蘭居走去。

  “遊岸，這幾天我先住在躍靈門。”

  “景程，給方世羽一個痛快。”

  “然後，帶你的部下去方家，無論是嚴刑拷打還是如何，反正給我搜集兩年前方家屠滅薑家的證據。”

  “罪孽深重的，殺。”

  “其餘方家人，永世入牢。”

  “還有，把方賢的妻子金鳳給我帶來。”

  徐長生的命令，傳進葉景程的耳中。

  “是。”

  葉景程應下。

  遊岸望著徐長生蕭條壓抑的背影，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徐長生是很疼愛妻女的，他知道。

  這樣的人不願回家，而是要住在躍靈門，是想在這裏，先把大量的負麵情緒消化了吧？

  在葉景程要殺死方世羽時，方世羽突然渾身一抖，大聲吼道：“徐長生！！”

  徐長生頓下腳步，冷漠地回過頭來。

  眾人一震，發現徐長生竟眼眶赤紅。

  “你到底是什麽人！！！！”方世羽披頭散發咆哮道。

  方世羽已經快瘋了。

  徐長生是徐長生，是少掌門？

  不對！！

  一個少掌門，怎麽可能在躍靈門發號施令！？

  甚至連遊岸都是滿臉敬重！！

  至少在死前，方世羽想知道徐長生到底是誰。

  徐長生看著撕心裂肺的方世羽，輕聲道：“你口中的仙人，是薑家薑陽。”

  “而薑陽，是我一手教導出來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