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朽所有的激動、期待，此時都化作了冰冷。

  十七年的執念，在此時生母冰冷的外表跟語氣下，化作煙消雲散，不複存在。

  他，已經有了答案。

  他不禁自嘲的笑了笑，在見到生母之前，他居然還存在過幻想，幻想母親拋棄他，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不得不那樣做。

  畢竟，在他不多的兒時記憶之中，母親的形象是很正麵的，是很溫暖的。

  他還記得，父親意外墜崖死亡之後。母親帶著他住在蓉城的貧民窟之中，每天食不果腹，衣不蔽體，但每次有好吃的，母親總是先讓他吃。總說她吃飽了。

  天冷了，她會緊緊的抱著他，對著他冰冷的小手哈氣，輕輕的揉他的耳朵。

  那時候的母親，是那麽的溫柔，那麽的愛他。

  雖然那時候很苦，但陳朽的心是溫暖的，人是幸福的，在母親的庇護下，他並沒有受什麽委屈。

  所以……

  陳朽一直都覺得。母親把他賣給蘇家做傭人，一定是碰到困難了，碰到了解決不了的難題，她那麽愛自己，一定會回來找他的。

  甚至，母親一直沒回來，他心裏有怨氣，但還是覺得母親一定還沒有解決問題。

  等找到她，隻要她解釋一句，哪怕解釋得很離奇，很站不住腳，隻要她解釋了，他都可以原諒她的。

  因為，她是他的生母。

  但……

  沒有！

  完全沒有！

  與生母相見的畫麵，與他幻想中的畫麵完全不一樣，母親沒有激動，沒有淚眼模糊，也沒有抱著他，甚至還……

  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感情。

  就像，一塊冰冷的石頭，一塊萬載寒冰。

  因為沒有感情，所以才無法表露出感情，她從不後悔拋棄了他，也從來不覺得對不起他，虧欠了他。

  她也沒有碰到困難，他在強大的星武派之中，住著獨立的小院，自己跟自己對弈，也不願意去找一下她當年拋棄的孩子……

  這些，都可以說明問題了。

  陳朽嘴角勾起了笑容。很冷，也很解脫。

  “你沒有問題了嗎？那就離開吧！戚家主，麻煩你帶他離開，我不想在星武派看到他，因為那代表了我痛苦的記憶，所以，把他趕出星武派吧。”

  曲婉婷再次開口道。

  聲音依舊冰冷，神色依舊無情，眼眉之中，隻有厭惡，沒有愧疚。

  戚龍武張了張嘴，最終歎息一聲。

  “放心，我不會留在星武派的，不用你趕我走，我也會走的……”

  陳朽冷冷道。

  “不過。我還有一個問題。”

  “你說吧，快點說，我要準備休息了。”

  曲婉婷厭煩道。

  “我想知道，生下我，你後悔嗎？”陳朽平靜問道。

  曲婉婷手指輕輕在棋盤上敲打著，在這一個瞬間，猛的凝住了零點幾秒，卻又很快恢複了節奏。

  她平靜無比道：“後悔？說不上後悔，因為拋棄掉就好了……隻要你不來煩我，不要出去說是我的兒子，對我也沒什麽影響。”

  “當年我跟你爸，年少無知不懂事，被愛情衝昏了頭腦，所以才有了你，真要說後悔。我應該後悔，不應該愛上你爸……”

  曲婉婷淡淡道，臉上第一次波動出感情，隻是很快收斂。

  陳朽點頭，最後道：“我能問一下，我爸到底是誰嗎？從小你就沒告訴過我他的名字，我記得，你一直叫他老王……”

  曲婉婷臉色僵了一下。

  “你的記憶很好，這麽多年的事居然還記得……不過，我說過。我隻會再回答你一個問題，也已經回答過了……”

  “所以，你走吧！你爸已經死了，你沒必要知道他到底叫什麽名字，也沒必要知道他的身份……”

  說完，她猶豫了許久，再次開口道：“他的墳，就在東興村東邊山崖的頂上，墓碑是一塊六邊形的花崗岩，你如果想祭拜他，就自己去找吧，我也很多年沒去過了……”

  說完，她揮了揮手，轉過身去：“你走吧！就當從來沒有我這個母親，我不合格。不配做你的母親，但……我不後悔！”

  說完，她背對著陳朽，不再說話了。

  陳朽盯著她的背影，嘴角笑著。

  “你說得對……你不合格。不配做我的母親！所以，我會如你所願，就當沒有你這個母親的。”

  “我這次來，也隻是想要一個答案而已，現在答案已經有了。我會離開星武派。”

  說著，陳朽準備離開。

  但猶豫了一下，他又轉頭道：“對了，還是告訴你一聲，我已經有孩子了，是個女孩……”

  “多謝你當年將我賣給了蘇家，我跟蘇家的三小姐蘇秋雨相愛了，生了一個女孩，她很可愛……”

  “再過不久，我會給秋雨一場盛大的婚禮，本來我的生母你，應該坐在禮堂的最上方，見證我的幸福的……”

  “但我想，你不會想去的，出於尊重，出於感謝你的生育之恩，所以我告訴你一聲。但從此以後，你是你，我是我，你不再有兒子。我不再有生母……”

  “再見！”

  說完，陳朽轉身就走，他的眼角似乎有眼淚像要流下來，但被他強行忍住了。

  此時冰冷的心，仿佛也凍結了眼淚，他覺得自己沒必要為這樣的生母哭泣。

  因為，她不配！

  “戚家主，你去送送他吧，盡快將他送出星武派……”

  曲婉婷依舊背著身體，輕聲開口說道。

  卻沒有人發現。她此時的聲音之中，帶著淡淡的顫抖，隻是掩蓋得很好。

  也沒有人發現，她的眼眶早就已經熱淚盈眶，順著臉頰滑落，臉上全是痛苦與悲傷。

  隻是，都沒有人發現。

  直到陳朽與戚龍武都走出了小院，關上了院門，她才突然將頭埋進了膝蓋，無聲的大哭了起來。

  她的心如刀絞，強撐著說完了那些絕情的話，她感覺自己的心已經碎成了一片一片的了。

  好在，她沒有露餡，她最終還是做到了。

  她無聲的哭喊著，整個人仿佛瞬間蒼老了許多。

  而此時的陳朽，冷著臉在向外走。

  “咦，怎麽是你，你不是外門弟子嗎？你怎麽會在這裏？誰讓你來的？”

  就在這時，陳朽迎麵碰到了曲淩誌，曲淩誌皺起眉頭，疑惑的看著陳朽，一臉警惕。

  陳朽此時心裏不爽，懶得理他，腳步不停的向外走。

  曲淩誌見此，頓時臉色冰冷，大喝道：“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