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允惟聞報胥武來了時手中筆頓了一頓，一言不發地出門去，正碰見管家領著胥武往裏走，淩允惟頓步微微頜首沉聲道：“莫帶她去什麽人多的地方，這幾日雖還熱著，晚上也有風，早些把她送回來，別讓她受了風。”

  胥武反駁的話在嘴邊頓住，他要是怕他們一去不回，就不會同意了，更何況，憑他如今的本事，要在他眼皮下帶走佟清月隻怕是難於登天。

  “我知道。”胥武金絲眼鏡後的眸子沉靜的猶如一潭深水。

  高跟鞋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樓梯上格外明顯，胥武明顯看見淩允惟眼眸中一閃而過的慌張，他饒有興致地微微歪了歪頭打量著對麵的人掩飾的神情，他居然也會慌。

  淩允惟退了幾步走進柱子遮擋的陰影裏衝胥武微微搖頭，胥武輕挑了挑眉，轉過身迎向佟清月：“都妥當了？那便走吧。”

  佟清月攏了攏小洋裝外套抿著嘴笑了笑，“家安想同我一起去，正難過呢。”

  “下次帶他去就是了。”胥武側過身讓開路來，抬眼瞥了一眼暗處的淩允惟又帶著笑慢慢垂眸，“走吧。”

  欒安親眼看著淩允惟在自己麵前望著佟清月走開，適才佟清月走來時那一瞬間，淩允惟眼中是有光亮起的，他已經忘記有多久沒有在少帥眼中看見那樣的眸光了。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沒有的？

  是城外十裏亭相逢，淮遠城門在身後漸行漸遠的時候吧。

  “少帥……陳旅長還在等您接電話。”欒安輕聲道，他知道，此時他應該叫醒淩允惟。他還是一個將軍。

  淩允惟闔目眼皮微動，他的清月，作如此打扮，甚美。

  “接進來吧。”

  在學校裏走了一小會兒佟清月就喘的有些厲害，她身體竟然虛到如此地步這是李同安沒有想到的，勸了她一定要保重身體，又暗暗琢磨外頭那些話。

  佟清月在路側長凳上坐下，低頭淺淺地笑了笑，又抬頭去看一側樹梢尖上的一片搖搖欲墜的枯葉，直望著那葉子飄搖落地她才收回目光，看向李同安道：“李校長，而今我是不成了，學校要多多拜托給您，還有學生，也是請您務必關愛。銀錢用度您不必操心，天下之大，惟願在此還能安放一張書桌。”

  李同安心中微慟，稍稍一躬身道：“夫人所托，必不負也。”

  佟清月眼睛緩緩眨了眨，微微偏過頭去越過兩人看向小路的盡頭，那似乎是站了個人，看身形，是個熟人。

  “李校長，你帶哥哥去瞧一瞧賬吧。”佟清月咳了兩聲，“那是周先生吧？點墨，去請他過來說話。”

  胥武倒沒什麽別的話，隻瞥了一眼身旁侍從就按她說的做了。

  果然是周隱園，點墨去請了他過來，看他手裏提著的藤條箱子佟清月微微一愣，仰頭淡淡地笑著問：“周先生要走？往哪裏去？”

  周隱園依舊是如常寒著臉，隻是垂眸看著她微微頜首，“是。要往西北延安去。”

  佟清月也點了點頭，嘴角笑意明了幾分，“有些可惜，學生是很喜歡你的。我希望這亂世太平時，你還能回來教書。”

  周隱園沒有說話，隻抬手稍稍揪了一下黑布大褂的領口，佟清月看他這幾分不自然的樣子輕笑出聲，站起身來與他平視道：“就此別過，多小心吧。”

  雖然馮嘯亭抓了他，卻也沒為難他。但他說的那些話，做的那些事，總會給他帶來危險。

  點墨扶著佟清月走了幾步，周隱園轉過身去叫住她，“佟女士，傷害自己身體的事情，日後還是少做的好。多保重。”

  從後麵看，佟清月如天鵝一般修長的脖頸微微一動而後幅度輕微地抬起頭，一句話也沒說，徑直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