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彈從馮程腹部射入，董鈺貞埋著頭手腳並用著爬到他身邊，她學過什麽，止血，對，先止血。

  “馮程你別睡，別睡！”董鈺貞用力撕下一片懷中白大褂按在他的傷口上，抱著他的頭枕在自己身上，“家安還在等爹爹回去抱他騎大馬呢。”

  馮程一張開嘴血便大口大口嘔出，他用力坐起來了些許，緊緊扣住她的肩，“我……我不與你和離，鈺貞……我不想和離……”

  血從他口中飛濺出噴在董鈺貞臉側，她用手臂胡亂蹭了一下，“不和離，我撕了，休書我早就撕了……”

  她心沉的厲害，血幾乎是從她指縫間汩汩湧出，她不記得一個人有多少血可流，總之，她能感受到懷中的人在遠去。這並不是一個瞬間，而是漫長而緩慢，一點一點把她的手鬆開，一點一點從她身側走開，如同執鈍刀割肉，每分每秒都是折磨。

  馮程咧開嘴角，手劇烈地顫抖著卻仍摸索向衣兜裏，摸了個空後他眼中有些慌亂，“戒指……戒……”

  董鈺貞淚眼朦朧地低頭看著他，她知道，那夜她抵給書局的婚戒，早就被他贖走了。

  “我知道……戒指我等你給我重新戴上，你得給我重新戴上。”董鈺貞抽噎道，她總這樣對他說話，帶著頤指氣使的撒嬌，隻有他能容忍她如此。

  馮程抱住她按在自己傷口上的雙臂，血從喉嚨裏湧上來讓他的聲音都被模糊的聽不清楚。

  董鈺貞俯下身把耳朵貼在他唇邊，她想聽清他在說什麽，可最後能聽見的隻是他喉嚨裏的咕嚕聲，他一定是還有話想要說。

  可是，他沒有力氣了。

  馮程死死拽著她的衣服，他每挪動一下就會給自己帶來巨大的痛苦，玩了一輩子的槍，才知道原來中彈而亡的感覺是如此的折磨。

  他強忍著五髒六腑移位般的痛苦努力挺起身子慢慢靠近董鈺貞，隻是還有一件事沒有做。

  他的唇唇隻在她臉側輕輕碰了一下，而後身體便重重落回她的懷中。

  董鈺貞鬆開按住他傷口的手，愣愣地摸了一下順著臉側低落到她脖子裏的液體，猩紅而帶著溫度。

  她輕輕拍了一下懷中人的臉，沒有得到回應。

  董鈺貞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任何聲音，她似乎隻是機械地大口吸氣卻沒有呼出的動作，隨著她低下頭，胸中積鬱的一口氣也拖著利刃緩緩上移，割開她心口，喉嚨。

  可是，血卻沒有流出。

  “啊！”隻是瞬間悲愴爆發，這聲音已經不像是在哭，而是撕扯著心肺喊出來的，“馮程你回來……你回來帶我走！你帶我走啊！”

  車廂外布置炸藥的士兵並不知道車廂內的情況，他們隻是按照千裏之外長官的命令點火，卻也隻是火光衝天的一瞬間，馮程親兵踉蹌著闖進包圍圈，眼睜睜看著火起而後直愣愣跪下。

  如果沒有話本裏那些甘霖化雨的情節，那麽這場火將燒到沒有一點東西可燒時才會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