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允恪在江安以鐵血手腕鎮壓了嘩變，淩允惟便將他留下以便更好把控局麵，消息傳回淮遠，一時間軍部與大帥府便成了眾矢之的。

  佟清月劈手從唯唯諾諾的丫鬟手裏奪過報紙，耳邊適才她們說的話像是針紮進耳朵深處一樣刺痛，那個曾說因為有麾下將士而無失敗餘地的人，而今也成了所有人口中暴戾鐵血的江南王。

  報紙是新印刷出來的，油墨味都還沒有散盡，佟清月緊緊皺起眉，怎麽這味道聞起來這般腥臭，像——像是人血的味道。

  “嘔——”

  “格格，您沒事兒吧？”點墨嚇了一跳，蹲下身輕輕拍著佟清月的背，又猛地扭過身子瞪了一眼一旁的傭人，“去，帶下去狠狠地掌嘴，在格格麵前也敢嚼這些舌頭！”

  佟清月早上喝的一小碗燕窩粥都嘔了出來，叫來大夫也隻說是婦人有孕都會經曆的害喜，除了自己熬著沒什麽太好的辦法。

  佟清月唇色都青白了幾分，聞言隻是點了點頭，啞聲喚人把大夫送出去。

  點墨在床邊跪下，輕輕握著佟清月的手勸道：“格格您得寬心，這外頭的風言風語從來都沒停過。咱們帥府呀是名高引謗，您為著這些事情委屈了自己和腹中孩子可就不值當了。”

  “點墨，你去把炭火燒熱一些，我有些冷。”佟清月怔怔地偏過臉吩咐點墨，這寒氣不知是從什麽地方起的，蔓延到指尖都是透著涼意的，有些怖人。

  點墨應了一聲坐到炭爐邊去，一邊撥著其中的銀炭一邊道：“格格，您想想這到了年下，說不準是多熱鬧的場景呢，屆時您同少帥還去街上看花燈，我再早些同做燈籠的作坊說，今年給咱們做些喜慶的燈籠樣式。”

  佟清月嘴角也慢慢彎了起來，“好呀。就是不知……今年還能不能與他再如從前一樣去看花燈了。”

  他們都不是從前的他們了，而今的身份是要比從前更纏上幾層枷鎖，纏的他們一呼一吸之間都是血肉模糊的。

  董鈺貞是匆忙趕來帥府的，摒退了兩人最貼身的丫鬟，她眉毛都未曾一刻鬆緩：“你這冤家我就知道你是聽不得看不得這些東西的。”

  佟清月張了張嘴，話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是那個頭插草標的女娃，還是那些身首異處的叛軍，這些亂麻似的怎麽就理不出個頭兒來。

  “鈺貞，你記不記得，在你家別院裏，我對允惟和馮程說，想要在這亂世之中寫史書便要狠的下心去。可我不知道，會成這樣的局麵。”佟清月低垂下頭，那些嘩變之軍也是爹生娘養的血肉之軀，隻是千裏之外這深宅裏父子之間的權利爭奪交替，怎麽就葬送了他們的性命。

  董鈺貞把咖啡杯放在床頭櫃上凝視著佟清月，半晌默然後道：“你是一顆善心，救濟流民，同情死者，這本沒什麽錯。可清月，我們的枕邊人，他們已經沒得可選了，這條路要麽走下去，要麽就是死，你知道的。”

  佟清月眼眶微微泛紅，不知怎麽，她心裏怕的厲害，她從前隻知道站在他身側，不管是風口浪尖還是高山之巔，站上去便贏了。卻也從來沒直觀地知道過，若是跌落，會是怎樣的結局。

  那紙電文，讓她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