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瓷器破碎的聲音自從天亮就沒停過，淩允惟去軍部前特意交代不管發生什麽都不允許佟清月進淩震南的房間。是故房間外佟清月推著輪椅微微皺著眉，淩允恪輕咳了一聲上前一步，“二嫂，交給我吧。”

  佟清月後撤一步，稍稍提起襖裙下擺給兩人讓來路去，淩允愷回過頭嘴角微微牽了牽，“清月，你下去告訴管家，備些吃的。記著，安排下人做，你不要動刀子。”

  “好，我知道了。”佟清月心頭一動，微微一屈膝轉身便下樓去了。

  她也知道淩允愷是想支開他，既然他們的事不願讓她知道，她何不承了他的好意。

  輪椅輪子從碎瓷片上碾過去發出瓷器摩擦而特有的聲音，淩允愷俯身撿起地上的一盞青銅花瓶放在桌上，側目看著癱坐在凳子上的淩震南，僅僅一夜，那些停滯在戰場上的時間又回到他身上，原來卸下權柄的他也隻是一個普通老人。

  “父親怎麽這麽大的氣性？”淩允愷攏了攏搭在腿上的毛毯，坐直了身子問道。

  淩震南低頭冷笑一聲，慢慢抬起眼盯著淩允愷牽動起嘴角，“老大，為什麽要這麽做？你們這麽做，我作為父親很心痛。”

  淩允愷從輪椅一側的暗匣中取出那顆子彈放在淩震南麵前，稍微偏了偏頭看著他，沒有意料中的訝然，隻是又冷笑一聲，像是猜疑得到了證實。

  “父親，您為什麽要這麽做？那日璧君的話，我想替她問問您，十三年，她做錯什麽了？自從璧君走了，您所謂的這種心痛我一直飽嚐至今。”淩允愷喉頭滾了一滾，緊緊地皺著眉看著麵前的老人，長夜漫漫，夢醒時便隻有他一人，身側冰涼刺骨。

  他如今才知道，原來帥府沒有變，一直是那個冰冷的棺槨，是因她而有了溫度。

  淩震南垂下眼瞼，細看能看出唇在抖，隻是聲音依舊寒涼：“她是沈家的女兒。”

  “可有她，帥府才是家。”一直沒說話的淩允恪突然開口道。

  房間中的空氣突然一窒，淩允恪鬆開緊緊捏住輪椅扶手的手走上前去，“那日您問我，如果權力不重要，我以前與二哥爭什麽？從前我以為您的眼裏隻能看見大哥和二哥，我不過是想爭一爭您的注意。可後來我才知道，不被您注意是多麽幸運的事情。”

  “我不是……”淩震南眼中的混濁似乎有些波瀾，站起身來身形一晃扶住桌子，“老三……”

  淩允恪逼上前去緊緊地盯著他的眼睛，“父親，在您眼中，究竟有沒有過我們一點位置？您究竟把我們當成您的孩子，還是一個物件？”

  淩震南後退一步腳下一絆踉蹌跌坐回椅子上，慢慢扭過頭擺了擺手，“出去吧，等老二回來，叫他來見我。”

  淩允恪漠然收回目光，轉身才發現淩允愷已經搖著輪椅快要走出門去了，他微微一怔，猶豫片刻並不急著追上去。

  太陽光從走廊出的玻璃鏡子中照進，又被反射出五色光芒把窗下停住的輪椅籠在其中，坐的筆直的背影緩緩僂下，手支著頭而肩膀上下聳動著，空蕩蕩的走廊裏，男人隱忍的哭聲便更加慟人。

  這是沈璧君入殮後，他第一次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