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樓之下淩允惟皺眉看著入城的淮軍戰士又仰頭看著夕陽西墜的天空，這仗打的不可謂不艱難，不過總歸是打下來了。

  馮程一張臉上覆滿了炮灰泥土，隨意用手背抹了一下，“打下來了。”

  “打下來了。”淩允惟重複了一遍，扭頭看著他嘴角動了動，能看出是在笑。

  馮程抬抬下巴示意他往城牆下看，淩允恪獨自一人靠坐在牆邊雙目發直，借著城樓上白熾大燈細看還能看得出他的手在輕微發抖。

  淩允惟脫下發皺黝黑的軍裝扔給欒安，到淩允恪身邊站定，叉腰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也不說話隻是向他伸出手。

  他從前就已經學會做一個指揮官，卻在今天才學會做一個戰士。

  淩允恪仰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用皮靴鞋尖碾著地上的炮彈碎片，低聲道：“我以為戰爭隻是我在指揮所裏的幾句話而已。”

  淩允惟眉峰微挑，並沒有收回手：“你是要坐在這兒，還是隨我們入城？”

  淩允恪咬咬牙，拉住他的手借力站起身來拍拍灰，“走。”

  “二少奶奶，二少奶奶，少帥……少帥的電話！”

  傭人高呼的聲音驚動了樓上的佟清月，她寫字的手一頓，一個墨團便在紙上綻開，扔下筆就往樓下跑去。

  她跑的急，拿起聽筒了都還未喘勻氣，手緊緊扣著聽筒胸口隨著呼吸上下起伏著，她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淩允惟聽著電話那頭她的喘氣聲眉頭擰成了一個結，“還好嗎？”

  佟清月甕聲甕氣地應了一聲，“一切都還好。家裏都很妥當，城中有父親和大哥……”

  “我在問你！”淩允惟似乎還沒褪下戰場上的戾氣，忍不住打斷道。

  佟清月被他一吼身子怯怯地縮了一下，鼻腔裏突然湧上一股難以控製的酸楚，她死死咬著唇想要壓下溢出的哽咽，卻又慢慢地低下頭啜泣著。

  淩允惟揉了揉眉心，身邊的人來來往往亂的很，手臂傷口的痛感和心底的煩躁也攪的他的心不得安寧，聲音低了幾分：“抱歉，嚇到你了？”

  電話那頭依舊隻是在哭，原本就是強撐著精神從爹爹亡故的事情中走出來的人此刻也把心中所有的驚懼擔憂都哭了出來，他不在，她又怎能不怕。

  淩允惟看了一眼腕表，他知道此時馮程等人都在身後等待他的下一步決定，他沒有那麽多時間了。

  “清月，聽我說，照顧好自己，保護好自己。”他聲音急促而帶著不容置否的緊迫，這是他第一次這般對她說話，“等我回來！”

  等他回來。

  佟清月緊緊攥著聽筒，即使已經聽不見那頭的任何聲音她也不願放下，隻低埋著頭把壓抑的哽咽聲放開來成了低泣，這些天的強作鎮定都在聽見他所說的一瞬間成了女兒家最本能的憂懼。

  沈璧君聞聲匆匆披衣到了廳外，見廳中情形又生生停下了腳步，扶著門框長鬆了一口氣，低下頭搖了搖頭倏而又笑了。

  淩家的日子再不好過，不也就如此過下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