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江冬日不結冰，淩允惟坐在河邊執了魚竿盯著風吹皺的河麵，連佟清月到了身邊才恍然回過神來牽著她坐下。

  “魚餌都要被吃光了。”佟清月支著頭提起魚竿來吃吃一笑。

  淩允惟隨應一笑，拇指輕輕在她虎口摩挲，“原本也不指望能釣來幾尾魚吃飯，吃便吃了吧。”

  佟清月知他心中有事，低下頭將另一隻手覆在他手上淺淺笑著，“是啊，我的夫君是要在這亂世之中寫史書的人，怎會在意這小小幾尾魚。”

  “日後在你麵前再不說話了。”淩允惟記著佟國徵的話不願在她麵前說那些事，“小妮子記性倒好，說過一次便記在心裏了。”

  佟清月眸子中浮上幾分女兒家的不悅，雖是帶著怨卻更像是含著嬌縱：“怎麽不能對我說？你我夫妻，有什麽說不得的。除非——你要娶上幾房姨太太千萬不要同我說，我可不是什麽心胸寬容的，要是娶了回來，我定把她打出去。”

  “我不會。”淩允惟似有些急切，難得語氣不如深水般平靜。

  佟清月笑出了聲，貝齒輕咬了唇說不出的嬌憨萬分，語氣卻是鏗鏘：“我知你不會。我想說的是我知道爹爹定是說過你了要你不牽扯我進這亂世浮沉中，可是我自嫁與你就未想過要做事事不懂的金絲雀，我記得你對我說過，萬人之上無人之巔你冷得很，我便想要與你一並立在山巔之上。山巔之上，我豈能一事無知？”

  淩允惟眉梢微挑，看來，佟國徵的囑托他是做不到了，“今日才知我娶回的是如此伶牙俐齒的一位夫人。再一想，恐怕嶽父也說不清道不明夫人這胸中的男兒之誌吧。”

  佟清月嬌嗔著瞪了他一眼，她比不得董鈺貞見過大世麵，哪裏來的什麽男兒之誌，所願不過他平安喜樂，再多也是求不得的了。

  “你可要想好，我走的路注定是染著血的路。我不瞞你，想要得到我要的結果，就必須雷霆手段殺伐果決，想要勝過那高處的寒涼，就要比那高處再寒涼萬分。”淩允惟聲音不自覺又沉了幾分，生在淩家，許多事也由不得他選。

  佟清月盯著他手心裏因常年握搶而生的薄繭唇角緊繃著，這一番風雲突變叫她知道了，這世道中若是不給心中的善意配上刀槍那便是要命的東西。

  “你若寒涼，自有我暖你。”佟清月手指輕輕在他手心輕敲著，笑意吟吟地仰頭看著他。

  淩允惟抬手在她鼻子上輕輕一刮，柔了眉目輕聲道：“好。”

  不遠處連續幾聲槍響驚的佟清月差點沒扔了手裏魚竿，淩允惟握住她的手坐直身子回頭瞥了一眼身後的欒安，語氣又恢複了漠然的平靜：“告訴馮程，魚被他嚇跑了，今夜沒有魚吃了。”

  已經立了快一個小時看自家少帥薑太公釣魚的欒安淡然頜首，似乎並不因這樣的胡言亂語而驚訝，更像是早就習慣了：“是。”

  佟清月嘴角含了笑挽住他胳膊枕在肩上望著水下早已沒有了魚餌的魚鉤，隻要他心中所願依舊滾燙，她便知未將心意錯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