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斐然跟柳梧今天要去找的，便是這個人。

  他其實年紀不大，紀斐然來到病房,正在擺弄玩具的他抬起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衝著紀斐然跟柳梧揚起了大大的笑容，看起來十分活潑開朗。

  他叫趙煜，今年十二歲，病齡八年。

  “姐姐們好。”趙煜見有人來了，飛快丟掉眼前已經有些破舊的玩具，飛奔著到了兩人的身邊，眼裏滿是歡欣。

  紀斐然心裏有點酸澀，抬頭看了眼柳梧，就連一向冷情的她眼裏都微微動容。

  十二歲的年紀，同年齡的孩子都在校園裏飛揚青春，可他卻被迫剃了光頭，嘴唇蒼白地在小小的病房裏玩一個已經露出裏麵棉絮的玩偶。

  早知道在來這裏的時候應該帶一些玩具跟吃的。

  “你好呀，你是趙煜嗎。”紀斐然蹲下身子，摸了摸男孩的臉。

  他的長相比較俊秀，就算是光頭也沒有影響他的顏值，要是在學校裏，性格又這麽開朗，應該會很受歡迎，就像林旭升一樣。

  說起來，剛才見到林旭升的時候，他的頭發還是比較茂密的，想來應該不是假發吧。

  紀斐然有些出神。

  一直負責照顧趙煜的趙煜媽媽拎著熱水壺走了進來，看到病房裏多了兩個陌生的麵孔，身體瞬間緊繃起來，快速放下熱水壺，走到兩人麵前。

  紀斐然見狀，連忙把掛在自己脖間的記者證給女人看，“您好，我們是瑞升的記者，是來采訪你們的。”

  趙煜媽媽這才鬆了口氣。

  旁邊的柳梧開口，“我可以拍攝嗎。”

  趙煜媽媽突然瞪大眼睛，看著柳梧握在手裏的機器，眼裏快速積聚起淚水。

  柳梧有些緊張的握緊了相機，方便起見，她一直都是用相機拍攝，回去以後再整理素材。

  這個被苦難磋磨的女人看著相機就像看到了救命恩人一樣，快步上前握著了柳梧的雙手，激動的開口，“求求你了，救救林林吧。”

  林林是趙煜的小名。

  柳梧手足無措，求救般地看向紀斐然。

  紀斐然連忙上前，把趙煜媽媽的手拉到自己手裏，“您有什麽困難可以告訴我們，我們會盡量幫助你們的，孩子在這裏，您先不要激動。”

  趙煜一臉習以為常的表情，臉上沒有半分情緒波動，隻是剛才還笑逐顏開的小孩，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一臉淡漠地看著她們。

  這個家庭應該不怎麽富裕，紀斐然看了眼趙煜媽媽身上穿的明顯不合身的破舊衣服心想道。

  應該是那些好心的護士看他們情況艱難，把自己不穿的衣服送給了他們吧。

  趙煜媽媽名叫劉桂芬，本是北方一個小城鎮裏的普通農村婦女，家裏還有七十多歲的老母親需要照顧。

  夫妻倆是打工相識，也攢了一些錢，努力在城裏付了房子的首付，想著在城裏安家，怎麽看都覺得未來的日子很有希望。

  孩子的出生更是給這對年輕夫妻帶來了無盡的幸福。

  在剛開始那五年，趙煜十分懂事，跟著奶奶生活，從不哭鬧，夫妻二人在外打工，一年回來一次，就算想念父母，趙煜也從不會做出格的事情。

  對這個懂事的孩子，劉桂芬感到十分的愧疚，想著等還完房子的貸款，便跟老公一起搬回來，在鎮上隨便找個零工，錢賺的是少點，但孩子也有個完整的家。

  變故來的很突然，孩子五歲的時候，一天晚上突然吐了口血，孩子奶奶慌神，大半夜帶著孩子去了醫院。

  小縣城的醫院對這種惡性病的診斷不怎麽準確，當即被診做普通的咽喉炎，開了點藥回去就一直那麽吃著。

  就這樣耽誤了最好的治療時機。

  等到孩子經常性鼻出血的情況被發現並且無法遏製的時候已經晚了。

  鼻咽癌晚期。

  趙煜媽媽辭掉了工作，帶著孩子來了A市人民醫院。

  孩子爸爸依然在外打工，他是這筆不菲的治療費用的主要支撐。

  那個房子早就賣掉了，為了給孩子治病，家裏不僅賣光了能夠賣的所有東西，還欠了十幾萬的外債，可趙煜的病還是沒有起色。

  趙煜的情況越來越差了。

  趙煜母親也是癌症廚房的常客。

  為了省錢，她基本上隻做單人份，去一次給趙煜做一整天的飯，剩下的便妥善保存在飯盒裏，到了飯點就去護士值班室的微波爐裏給孩子熱一熱。

  她自己就隨便在孩子病床旁邊搭了地鋪，睡在地上，每天啃饅頭鹹菜，饒是這樣，她身上的錢也不多了。

  再過一段時間，她可能連買菜的錢都拿不出來了。

  “要是真到了那時候，我就每天把趙煜放在病房裏，我出去撿破爛賺點錢，大人沒什麽，孩子不行啊，生病本來就難受，要是連點有營養的都吃不上……”

  劉桂芬抽噎著，突然扇了自己一耳光，“把孩子帶到這個世界上來，一點福沒讓孩子吃，我這個當媽的，太失敗了。”

  趙煜媽媽麵對鏡頭，哭著說道。

  兩年前，王麗麗的兒子大學畢業，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勸說母親停下這個占據了她大量時間的癌症廚房，劉桂芬找到王麗麗，哭著跪下求她不要關門。

  要是連這裏也關門，身上本來錢就不多的她就更絕望了，外麵餐館那樣貴的價格讓她卻而止步，到時候不僅是她，趙煜也很有可能跟著她餓肚子。

  麵對這個絕望的母親，王麗麗沒辦法說出一個不字。

  像她這樣情況的病人還有很多，看著他們絕望的眼神，王麗麗連夜撕下了貼在門上的閉店通知，正常營業，且將價格降到了一塊錢，不管做了多少菜，用了多少時間，隻收一塊錢。

  當然是賠錢的，但王麗麗還是堅持了下去。

  醫院得知了這個情況後，每年都會給這個廚房一定的補貼，但補貼遠遠比不過虧損，尤其是物價上漲的當下，虧損的口子比前幾年更大了。

  即使賠錢，王麗麗還是沒想過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