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她也有被嚇成這樣的時候

  逸羽殿內的婢子們有些奇怪，又有些同情這位新主子。

  好好的一個四麵通透敞亮的好殿宇，這位新主子，伯顏烏蘭爾，非要讓她們布置得烏漆麻黑。所有的皇帝賞賜的使用物什，凡是顏色亮麗，喜慶，讓人看了心情好的東西，新主子一律全讓她們收到了庫房之中。

  就連稍稍亮一些幔帳，也命令他們全都換成顏色暗沉的。再加上，門不許全開，窗也要半封起來，以致於大白天裏，整個逸羽殿也像是無燭火的深夜一般。

  婢子們好奇新主子的品味，明明是一個看上去讓人賞心悅目的人啊，笑起來還如此迷人，卻為何喜歡陰暗無光的房間？她們一邊忙活一邊尋思，便又開始同情起這位新主子了。

  新主子畢竟是一個腿腳本不便的人啊。這要是普通人身上，或許還好一些，可這位新主子卻不同，聽說他是一位王子，還曾經馳騁於草原之上，加之外形俊朗，卻落得後天殘疾，想來，他的內心也是無光無望、變得如同這殿宇一般黑暗陰沉了吧。

  嘖嘖嘖，簡直就是天妒英顏啊，老天就是如此的不公平啊。不少婢子都已經開始默默地想著，要如何用平日裏無微不至的關懷服侍，還溫暖這顆遠離故土、又亟需拯救的心靈了。

  殿內按著伯顏烏蘭爾的要求，布置停當。伯顏烏蘭爾用黃嘯卿留下的銀兩做了打賞，便讓仆從婢子們全都去房中休息了。

  殿中一下子冷清異常，伯顏烏蘭爾自己滑著輪椅，來回看了一遍，這空蕩蕩的殿宇，沒有裝飾，不見仆從，就連桌椅也被減到極少，簡直就是一座新誕生的冷宮啊。

  見此，他心中十分滿意。

  伯顏烏蘭爾一路滾著輪子往寢殿行去。一路上，他慢慢地滾動輪子，慢慢地將廊上的幔帳又放下來幾重，將寢殿外間的窗全都關得緊緊的，又將寢殿內間僅有的一張桌子推歪，將兩個凳子輕輕地放倒在地。

  最後，伯顏烏蘭爾環視了一下四周，微微點頭，這才將輪椅滾近臥榻，上了床榻後，隨意地將暗色的錦被搭在身上。雖是白日，但他的臉完全隱在黑暗中，不見分毫。

  差不多快來了吧，伯顏烏蘭爾想。

  不消片刻，果然逸羽殿外來了一隊人，是從華雲殿出來的。領頭的自然是濯華公主。

  濯華公主早就想好了，這逸羽殿中的人是斷不會阻攔自己的。可她也萬萬沒想到，不隻是沒人阻攔，是連一個仆從婢子的影子也沒見到。

  走進逸羽殿，濯華公主不禁凝眉，這哪像是皇帝大張旗鼓派人歸置的殿宇啊。幽暗冷清，陰寒冷僻，這不就是一個，冷宮？

  身後跟隨的婢子，見主子不開口，便都默默地跟著，沒有一個敢出聲的。

  濯華公主也不讓人去通報喊人，她隻覺得忽然有一種埋在心中的久違的感覺，慢慢地顯現，慢慢地在心間彌漫。

  而那種彌漫是帶著色調，就如同這殿宇中的陰暗一樣，暗暗地將她的心一寸一寸地覆蓋。

  濯華公主的秀眉越蹙越緊，她一抬手，示意後麵的婢子們全都留在原地等她。她自己一人，更緩慢地朝裏走去。朝著那個心中的黑色空間走去。

  這裏是寢殿吧。怎麽也如此陰冷？怎麽連物什也這樣的缺少？桌子是歪斜的，凳子是，是倒在地的！

  濯華公主的內心有一個聲音，在大聲叫著，讓她不要再往裏走了，可她的步子卻不受控製地仍在往前邁。往前，越過了凳子、轉過了桌子。

  接近榻前，濯華公主費了很大的力氣，仍看不清那榻上的情形。

  這錦被是什麽顏色？如此灰暗，那一團一團的顏色，為什麽是烏紅的？是紅嗎？

  她伸出一隻手，顫抖著想去觸碰那錦被。猛地，從那寢榻的黑暗中，伸出一隻蒼白的手。

  在那隻手即將要觸碰到濯華指尖的時候，一張如骷髏般枯槁的臉閃現在她腦海中！

  那張女子的臉，是被她深深壓製在心底最深處的影像。如今猛地再現，讓濯華發出撕心裂肺般的尖叫！

  一如當年那般，一如當年還是稚童時的她一般，她又轉身逃走了。

  腳尖重重地踢在凳子上，鑽心地痛，可她卻全然不顧地朝外跑著。她不要在這裏！為什麽這個地方還在？為什麽那張臉還記得哪此清晰？

  候在廊上的婢子們更是嚇了一跳，她們從未見過濯華公主這般模樣！她可是濯華公主，隻有別人在她麵前驚叫恐懼，漱漱發抖的份兒，何曾有過她濯華懼怕的時光。

  濯華公主一直從那間勾起她恐懼記憶的寢殿奔回她在華雲殿的自己的寢室中，縮在榻上，仍驚懼不已。婢子們連呼帶叫地跟在她身後，慌亂地往自己殿中跑去。卻是誰也不敢進入寢殿中一窺究竟的。

  而逸羽殿裏，聽以驚叫聲的婢子仆從們紛紛從房中出來，見過一眾離去的背影，都麵麵相覷著，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那剛剛跑在最前頭的，是濯華公主嗎？不會是濯華吧，會嚇成那幅模樣的，怎麽也不可以是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濯華公主吧。再說，自家殿宇中，隻不過是黑了一些，哪有什麽能將人嚇成那樣的東西？

  而此刻，逸羽殿的寢室中，榻上的人用那隻蒼白的手，將錦被拉拉好，將身子蓋得好好的。

  可以好好睡一覺了。不，可以放地睡好長一段時間了。

  濯華幼時的那段經曆，是黃嘯卿說與伯顏烏蘭爾聽的。隻是這番簡單的布置，就能讓她嚇成那樣，果然，攻人最強是攻心！

  就快行至自家府裏的黃嘯卿，似有感知般地，在馬車裏往皇宮的方向側了側頭。閉上眼，微微一笑。

  攻心之計確實是萬計之首。伯顏烏蘭爾可以在皇宮中好好休整一陣了，他可真的是想什麽時候睡覺就什麽睡覺了。說不定他現正就正美美地睡著呢。